第五十五章 复仇复愁
瞬间，夏佳和孟巡的注意力都被引到苏霓影戴着手套的左手上……
“影姐姐，你手怎么了吗？受伤了？”刚那瞬间的触觉，夏佳已感觉到了异常。
“噢，意外划了条口子而已，没什么要紧的。”苏霓影说得云淡风轻，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哦，就是哥啊。我觉得你不要离他太近了。他以前跟……那个人就走得很近，关系也好，可你看现在……”说起复杂的情况，夏佳又激动起来。
“如果你们只是要说他的身份的话……我早就知道他是AI了。”
“你早知道？”过于超出想象了……夏佳和孟巡几乎是同时惊道。
“早是多早？”先接着追问的是孟巡。
“你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面前这个人真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老同学吗？大张开的口中，孟巡的惊讶汹涌而出，却说不出话来。
面前两人的惊讶和不理解，苏霓影都看得清清楚楚。呵，自己明明早知道秘密藏久了之后，再被忽然撕裂是这样的感觉。是和二十多年都被自己保护地完好的左掌，被锋利的刀面忽然撕裂一样的，锥心难忍的痛。
护，不护，多年本能引到去护；藏，不藏，瞬间恐惧引导去藏。
未经深思熟虑的藏，只知道直觉么？还是那段时间，她自己被注入了太多消息，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轰——”又是一声雷，雨却已经渐渐变小。变小，但并没有停下来。
“小影。”
？？哥怎么来这儿了？夏佳再次陷入迷茫。她看看跟她同时回头的孟巡……他好像也是一脸懵。但他们身后的苏霓影却已绕过他们向来人走去……
夏佳看到影姐姐推了一下哥。可哥没有转身，只是停下来，低下头，像是跟她交流了几句。然后他帮影姐姐收了她的伞，撑着他自己的超大伞，带着她继续走向了自己和孟巡。
“妹妹，孟巡。”阳瀚维一脸平静跟二人点头打了招呼。
“……你当时，又不让影姐姐参与阳家的事，又给我提供那么多真相……都是在利用我吗？”他没有表情的平静脸，倒让夏佳觉得舒服。好像自己脑子里那些打结打得一片混乱的毛线团也不必再去理顺。
“我认为我是在帮助你。起码对爸妈的那些事儿，对爸的惩罚。从头到尾，我都是按你的意思来办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跟我说，就放他继续痴迷下去，总有一天，他也会……”什么叫按她的意思？夏佳并不认同：“你可以提出这样的计划。起码表明，你之前一直就是按着这样的计划，让他在错误里越陷越深，直到众皆不齿。”
“错误？什么叫错误？”warning、error，这段时间和江妍的信息交流里，阳瀚维见得太多了……“如果你想说的是，他造妈的替代品。我早告诉过你，这根本不违背C区的任何法则。如果你想说的仅仅是，他挪用公款做隐秘研究。哪个突出成就的背后是完全干干净净的？在C区，突出成就跟你们你们别的地方一样，多是巧合。”
“呵，阳瀚维，人类那么多经验和智慧喂给你，竟只让你借口强硬，是非不分？”夏佳还呆呆地缕着，孟巡已在第一时间嗤之以鼻。
“……孟先生，其实我现在很害怕你。”阳瀚维看着孟巡的坚定，真的非常无力……孟巡跟现在江妍还不太一样。幸好现在的江妍，跟孟巡还不太一样……
“呵，”孟巡笑了，带着狂妄：“那我可非常荣幸。”
反正，孟巡也不会理解自己刚才那句害怕的意思。阳瀚维只无奈一笑，没再多回应他什么。
“你……”低着头，夏佳的目光落在哥一直握在的影姐姐的左腕上：“影姐姐，你现在住哪儿啊？我想如果你最近还呆C区不回去的话。你先退房，在我们那个宾馆订间房住着吧……”
“对啊！”这倒提醒了孟巡。他立马从阳瀚维手里直接去夺苏霓影的左手。
“嘶——”苍天，一道刀伤，苏霓影都不知道不知这是今天第几次体会这种剧痛了。
“放开她！”焦急夹着怒火。但阳瀚维没有去触碰苏霓影的手，倒去紧紧握住了孟巡的腕。力量在掌中迅速汇聚。紧，再紧……直到孟巡的掌供血不足而乏力。
“啊——”刚开始，孟巡还倔强地一定要把苏霓影强过来，毕竟刚才阳瀚维还说怕他。可一秒、两秒、三秒……他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量。他已经放开了苏霓影，可阳瀚维还没有撤去封住他血管的力量。
“你干什么啊？放开啊！”夏佳早已上前想要阻止这场乱局。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拉不开阳瀚维。
“战场”里，孟巡本能地以另一手打着的伞为武器，向阳瀚维狠狠挥去。
而阳瀚维却只轻松地把自己握着的孟巡的腕，反手一拧。
发力挥伞间，孟巡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倒在地。坑坑洼洼的地面，惊起弱弱的一片水花。摔了一大跤的狼狈落汤鸡呵。
由于本是与孟巡同撑一伞，夏佳也完全暴露在雨里，一秒湿了衣襟。不过这会儿，她先去扶了比她惨多了的孟巡：“你没事吧。”
“够了！”缓过自己的疼痛，苏霓影看见了阳瀚维眼里正爆发着的火山，被触及底线的火焰……她是怕的，可她知道现在在场的人，有可能控制得了他的，只有自己了。
苏霓影离开了他伞下的安全区，匆匆上前去给夏佳和孟巡撑起了伞，对夏佳道：“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问的人是刚撑起来的孟巡。他接过了苏霓影右手握着的他的伞：“他刚才的行为……他很危险。”说着，孟巡抬头看了一眼阳瀚维。这时的阳瀚维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直观察着影姐。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们赶紧先走吧。”说罢她转身，还没站起来，就看见阳瀚维不知什么时候已在她背后，给她撑好了伞。
“很抱歉，孟先生。刚才是我有些过分。我车就停在旁边停车场里，我送你们回去吧。”阳瀚维礼貌地半蹲，向孟巡伸出友好的手。
“不需要。”孟巡自己站起来，拉着夏佳出了身后的S大东门。
“孟巡，”走了几条街，夏佳表情严肃唤了一直拉着她走的人：“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想现在去一趟爸那儿。”
副驾位上，苏霓影执着地一次又一次胡乱点着扫雷的未知格。呵，屏幕里的雷和外面的雷好像还挺同步……“轰——”，呵，又是第一步就死的节奏。
“咔——”
“别扫雷了。”刚坐上驾驶位的阳瀚维把手里的新鲜馄饨递给她：“晚上吃馄饨，行吗？”
“行。”接过馄饨，低头看了看，她没精打采地挤出一个微笑。
“不开心了？”他解开了刚系上的安全带，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白玫瑰棒棒糖剥好递给她：“在我面前，不用装笑。你知道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可以接受。”
“……走吧。”接过糖果，她还是没多说什么，只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袋馄饨。混沌，混乱。
她心里很乱、很烦，他是知道的。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出来，一定会波及到她。改变不了的身份问题，到底怎么解决才好……阳瀚维再次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好。”
一样的暴雨天。再次来到那栋迷压抑的大楼前，夏佳非常迷茫。
这些天，太乱了。被阳瀚维诱导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被阳贺影响着改变了对要阳瀚维的看法……终于跟孟巡商量着决定叫上苏霓影一起离开阳瀚维离开C区吧，可苏霓影的态度……
她听孟巡说过苏霓影曾经的独身倾向。独身倾向，更像是独亡倾向。苏霓影之前，是极不喜欢被各种复杂关系牵绊的人。
而这样的苏霓影，现在选了一个AI来作陪……呵，听起来，竟还有那么一点合适。
可阳瀚维这个AI还是太危险了。夏佳步入了压抑的灰色大楼，渴望得到来自作为AI设计和制造者的亲父的建议。
“你要探阳贺？他已经走了。”
“什么？！”狱警的回应惊呆了夏佳，悲伤竟一滴滴溢出。
“哦……我刚才好像没表达清楚。刚才真正的阳贺先生已经来确认了我们之前逮捕到的阳贺是一个AI模拟人。然后我们逮捕到的那个阳贺，按真正的阳贺先生的解释，因为系统崩溃，能量系统混乱而瞬间死亡了。”
“什么？”这已经不单单是震惊的问题了，完全不可思议啊……“我和他，之前都鉴定过血液DNA的啊？他怎么会成AI了？”
“阳贺先生说了，他费劲毕生精力，研究出的AI，会有我们现在技术能够测出来的所有体征。”
“什么？”三连的什么，三连的无法想象：“也就是说阳贺还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不是我见到过的那个？那挪用公款的案子到底是……”
“据阳贺先生说，应该都是我们之前逮捕到的那个AI做的。虽然我们也怀疑阳贺先生可能在说谎，可他的造物高级到我们已经无法否认他的解释。”
“所以你们现在已经放他走了么？那他现在在哪儿？”
“没有。他……可能因为多年被他的AI囚禁，他的身体状况好像也不行……他，他的AI死后不久，他……也跟着去了……”
“什么？！”这剧情太不可思议了，夏佳不觉得自己对阳贺这位亲父有多少感情，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也不是自己期待范围内的，更不是她能够接受的结果。她不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怎么可能？”
“……夏小姐，你先冷静点儿。”狱警倒是见多了情绪激动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没什么慌张：“事实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派法医确认过了，阳先生确实已经死亡。”
“那他的遗体呢？在哪儿！我要见他！”
“……夏小姐，我想你还不太了解阳先生的情况。”狱警看着眼前愤怒着的姑娘的一脸无知，无奈摇摇头：“阳贺先生很早就签过将自己的遗体贡献于C区医学研究的协议。所以他的遗体，现在是不属于你的，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啊？”阳贺简直颠覆了她的三观……种种行为，都太奇怪了：“他什么时候签的？”
“夏小姐，你对C区真的太不了解。”狱警都已经解释烦了：“C区人通常成年时，都会被要求签遗体贡献。你们外地来的人真是太悠闲了，麻烦来C区前起码先认真了解一下C区好吗？”
“……抱歉，打扰了。”已经被怼地不好再问什么了，夏佳拾起自己最后的礼貌，道歉离开。
“真是可怜哟，什么都只能信。”狱警像是看无知的动物一样，不屑地看着这位身材矮小的姑娘离开。
“所以这种天真的姑娘，最好让她赶紧断了一切念想，回到她适合呆的地方去生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狱警身后的梨花卷姑娘的声音传来，跟刚才的夏佳，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谁？！”和夏佳一样的脸……狱警险些没坐稳。随后，这位中年狱警迅速从腰间掏出电棒，对准了女子。
“呵，能量棒呀。”女子忽然朝室外逃去。
中年狱警穷追不舍。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踏出灰色大楼的那一刻，眼前一道光……“轰——”雷声到达时，他已停止了心跳。
“呵，真差劲儿。”灰色大楼外三百米，跟阳贺长得一模一样的AI背起了这具健壮的尸体，去向密室。
离开灰楼后，夏佳独自一人去了头一次来C区时打过卡的VR体验馆。
这一次，她径直去了R区所在的楼层。她想再体验一次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头顶落下的碎石和那种真实的坠落感，想再次感受一次把她从坠落的绝望中拉出来的那股神秘力量，想再看一次那模糊的画面，那张看不真切的脸……
可是这次，她戴着的VR眼镜里，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那段画面……这个场馆的体验内容，早已更新了么……
亲爸找不到了，亲妈也早已消失不见。命运呵，C区人何苦追求R区人，R区人何苦依附C区人。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更多，出VR馆的瞬间，她看见一个在熟悉不过的微胖男人倒在VR管对面的路边……
———
message：
//[COccupyPlan]：[阳贺，[被假死，囚禁密室，AI替换]，1，……]
//[COccupyPlan]：[看守阳贺狱警，[被假死，AI替换ing]，1，……]
———
刚把做好的虾皮紫菜馄饨端上桌的阳瀚维看到的是这样两条骇人的消息。苍天，自己不是没接江妍的占领C区计划么？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开始自己单机行动了？
不，她不算是单机，说到底自己刚才还是帮她开了头……
“唉，小影你别端……”抬头，自己身边的姑娘像是忘了自己手伤很重，竟开始尝试自己端起茶几上的烫碗。他赶紧先把它抢在自己手里，夹起一个轻轻吹了几下，送到她嘴边：“我喂你。”
好像比他上次做的更香、更好吃了……
“好吃么？”
“嗯。”更美味的食物，更温柔的他，可这次却没有上次的快乐了……受伤的手掌，撕裂的秘密，连日的雷雨。全是不详的预兆，安静的C区……她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编织着一场场，噩梦……“好烦，最近总是雷雨天。”
“想回家了么？”他吹好第二个馄饨，送到她嘴边。
“有点。”她咽下馄饨后继续道：“可最近这情况……飞机火车什么的根本就走不了。”
“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好了送到她嘴边：“如果你想马上回去的话。”
鲜香的汤汁入口，无需咀嚼，直接滑入胃里，毫不费力……逃吗？逃就能获得永远的轻松么。可这些年费尽心思隐藏的那些秘密，有哪个真的藏住了？苏霓影的眼神不由暗下去。又吃了好几个混沌后，她终于再次抬眼：“好了，我差不多吃饱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妍姐到底在做什么？”
“可以。”他缓缓放下馄饨碗：“之前我也跟你提过一次，她给我发过占领C区的计划。虽然我拒绝了，她现在，应该还是开始了计划，只是还在在单机。”
“我不太明白，占领C区的计划……具体是什么？C区这么安静的地方……信息战争么？”即便妍姐学过千万数据信息，可就凭她一个AI，战什么？“啊？”想到这儿，苏霓影忽满眼恐惧地看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不自觉往远离他的位子移了移。
“怕什么。”他没在意地一笑：“我的致命弱点，都给你知道了。”
“……好吧。”她又弱弱地靠近他。如果真的只凭一个AI的力量，能达到控制整个C区的水平么：“那接着刚才的问题说，妍姐……是要发动什么信息战争来占领C区吗？”
“应该不是。江妍刚才给我发了两条情况简报。看她描述的情况，她的占领计划其实相当温和，只是毁掉C区人的肉体，然后取他们尚且工作的细胞作AI模拟人的制造样本。把C区人全部换成AI人，既保持C区原有的结构，又实现了驱赶。”
“啊？”太骇人了吧？就做简单的“等价替换”，就把整个区里人的性质全部变了？她惊讶夹着恐惧的眉心挤成皱巴巴的一片：“那毁掉肉体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意义上来说，就等于死亡，被死亡。”他是真有心把他对江妍计划的理解全部解释给她听：“人类一直以来就有永生的愿望，跟其他所有生命体一样。我和江妍的总结预测里，应该都有这一条。”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说到永生了……”这什么逻辑……
“你知道，老师这么些年，想要恢复一个江黎……其实就是想让江黎永生。”
“……什么意思？所以在妍姐看来，你们AI，其实就是人类的一种永生态么？”
“大体上可以这么说，不过江妍也不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之前设计大赛她交出作品，给出解释的时候，还是向往美的……”他好像有些遗憾，偏过头抚额深深叹了一声。
“怎么了？”虽然她更喜欢设计大赛前的妍姐。可他，好像从头到尾对妍姐都没有任何波澜啊？
“可能，是我亲手把她变成了这样。”
正想着该怎么安慰身边丧气的阳瀚维，忽然到访的电话就打乱了她。
“喂！影姐姐。孟巡他忽然晕倒了！他手机上了锁，我打不开，而且我也没有余教授的电话。你帮我叫一下余教授来好么？”
“噢，好。你们现在在哪儿啊，给我发个定位吧。叫上余教授，我也一起过来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电话那头的夏佳非常着急，这会儿也不是问具体情况的时候，去了再看吧。
“好。”
“走吧。”挂断电话的同时，身边的阳瀚维已经掏出了车钥匙。
“啊？你知道？”苏霓影自己都还不太清楚情况……
———
message：
//[warning]：[孟巡，[心衰，就医[C区综合医院0]]，1，……]
———
从兜里掏出手机，阳瀚维把这条消息翻给她看：“孟巡的精力再丰富，也经不起江妍高频的抢夺。替代诅咒的控制权，是在AI身上的。”
控制权在AI身上……“你能查到江妍在哪儿，对么？”
“嗯。”小影是要……他收回手机，删除了消息。等他再抬头时，她已在跟别人通电话……
“喂，余教授。孟巡身体出了点状况，现在在C区综合医院，你赶紧去看看吧。”
“噢不是，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是夏佳通知我，让我联系一下你的。”
“噢不用谢，您也别着急，应该也不是特严重。再见。”
“我们不去？”她刚这几句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阳瀚维还是觉得要再跟她确认一次。
“嗯。”苏霓影收起手机，把自己的左手交给他：“你帮我上点儿药重新包一次吧，我们去找江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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