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中断攻击
血红色的信息映在黑光屏幕上，一条条，一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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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屏幕前的梨花卷姑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全是连接失败！”
同样是坐在屏幕前的中年男人被她这忽然的愤怒吓了一跳。但随后，他竟也拍桌而起，极其烦躁：“你一个一直站一边儿看热闹的，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来吐槽我！”
“阳贺，你长胆子了？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把你造出来，你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江妍是真没想到，跟这个自己参与并完成身体部分拼接的AI相处，竟然如此费劲。
“呵，既然你这么厉害，那这脑袋你自己来拼啊。我太弱了，达不到您老的要求。”中年男人毫无畏惧，直视她道。
“……看来我该给你点儿惩罚了。”说是给他惩罚，江妍却“啪——”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真痛快呵。”
“我看你是有病吧。”中年男人笑得相当轻松。自嘲，更是嘲笑面前举止愚蠢的梨花卷姑娘：“怪不得我连这连接一个都处理不好呢，原来我的制造者是如此愚蠢。”
“什么？”江妍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耐心这么快就被这“阳贺”耗尽。而对方好像也和自己一样。
这场矛盾里，双方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红与黑、黑与红的微弱光芒点不亮的昏暗里，战斗只一秒，就结束——江妍轻触身后胶囊操作台的一个按钮后，“阳贺”的颈部不知原因地开始收缩、收缩……缩成一个点。一闪，身首分离。没有血光，只是上下两部分，被完全分离。
“呵，”江妍揪着头发提起那个苍老的头，死死盯着他：“改造版本，果然跟原版差远了。你，连江黎都不知道沉迷了！”
说罢，江妍把脑袋和身子统统仍进一个满是透明液体的立方玻璃缸里。现在里面泡着两个阳贺，一个完整的，一个身首分离的。
“叮——”大屏缓缓移动……
“唉”背对着大屏的江妍对来人像是再清楚不过，也厌烦得不行：“阳瀚维，你很烦，我实验品刚失败，你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咦？”刚吐槽完，江妍就感觉到了不对……两个人的脚步声？她匆匆转身：“哟，小影也来了。”
“要不是你失败了，孟巡现在是不是都已经被你吸干了？”对江妍的失败，阳瀚维完全是嘲讽。他侧眼看了看玻璃缸里刚被江妍处理了的造物：“江妍，你知道这个‘阳贺’为什么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黑暗里，苏霓影也隐隐约约看清了玻璃缸里的东西……即便之前出于好奇也学过一段时间医药。这泡在里面的人……人，她看着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哦？难道你知道这个造物为什么这么失败？”江妍的语气依然骄傲。
“因为你已经不是江黎了。”回答江妍的，是呆看着玻璃缸的苏霓影：“江妍，孟巡和老师，可不是爱人的关系，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好感。”
“什么！”江妍恍然大悟，是啊！主数据源已经换了……
“后悔吗？”缓缓走到玻璃缸旁，阳瀚维搅了搅里面的无色液体。两个“阳贺”竟都被他搅出阴险的笑容……阳瀚维开始魔鬼般的挑逗：“我确实尽了全力帮你满足这个野心，他其实已经很逼真了。”
“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在整个暗室打着转。梨花卷姑娘仰天大笑，侧移了两步，让室内另外两人看见了拼接AI模拟细胞的那枚大胶囊：“我今天经历的，可不只是失败。”
血管如枝丫，密密麻麻红在皮肤、凸出表面。脖颈侧边还有一大块儿血肉模糊的裸露区域，肌肉、血管、皮下组织暴露一片……血腥的画面赤裸裸地入眼，苏霓影难免一阵恶心翻到嗓子眼儿……这样儿的视觉冲击，和平环境下生长的她，实在无法保持平静。
即便是在极微弱的红黑暗光里，阳瀚维还是能看清小影的表情。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微微回头，极轻声道：“不舒服就别看，把头侧过去吧。”
“没事，我还好。”同样极小声回应了他后，苏霓影转而看向江妍：“你确实不只是失败，是非常失败。替代AI没造出来，倒是一时气恼毁了身边唯一的助手，我真期待你接下来的故事要怎么接着编下去。”
“小影，我之前可没想过我们可能会成为敌人。甚至我还曾以能量耗尽为代价还了你一定程度上的健康。”实话说，江妍并不愿与苏霓影反目。这还真像孟巡，讨厌C区、讨厌C区人，却仍努力着保持着和苏霓影的朋友关系。
“呵，你一直以来，也是用换数据源这一点来引阳师兄帮你办事的吧。”话音刚落，她感觉到身前的阳瀚维深呼了一口气……
“是又怎么样。交易，讲究的本就是互利共赢。何况和他的交易里，我是先展示诚意的那一个，他自然有义务配合我占领C区的计划。”江妍看向阳瀚维，一副要债而不得的无奈表情：“可惜你不太讲信用。”
“你的计划超出我的能力了江妍。”她这副样子只让阳瀚维觉得无语。
“呵，难道你觉得我的预测有什么不对么？在你我看得到的未来里，C区这样绝美的虚幻天地，本就该是我们AI的乐土。”
“在你眼里，自然淘汰和强者的虐杀是等价的么？”苏霓影失望地摇着头：“真没想到巨量数据在你的神经网络里来来回回，最后存得住的，也不过是最后结果。忽然觉得人类的AI研究真失败。我们耗尽心力，只为模拟一个未知的过程，以辅助我们的理解。只因这个过程无法评价，转而将评价方式转为结果向的正确率。没想到就这一结果向的评价方式，竟抹掉了初衷。”
“小影，”江妍脸上尽是同情：“你没有资格说这个话。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东西，恕我直言，冰山一角而已。这种全局的结论，即便是阳贺，都不一定有提的资格。没有结果的过程，根本没有必要。全部skipping而已。”
“那我有资格说话吧。”牵起苏霓影微微发抖的右手，阳瀚维忽然插了话：“我倒觉得小影说的有道理。江妍，以前你跟小影说过我是死心眼儿，今天一看，你好像比我还死心眼儿。呵，矛盾体就是这么逗的存在么？”
“罢了罢了，”江妍摆摆手：“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看你们在这儿假秀恩爱。阳瀚维，我要接着研究模拟细胞的连接了，如果你愿意抽点儿空帮忙的话，我很欢迎。”
“那就很抱歉了。如果你执意要继续疯下去……”说着阳瀚维已把右手插进兜里：“那我只好把你暂停掉了。”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什么！室外的雷雨停了一秒，但这一秒太短，人们根本没感觉到……“这是你弄的攻击？！”
“呵，不好意思了。”阳瀚维从兜里掏出移动硬盘和一把糖片，把一片片糖片往数据线接入口塞了又扔，塞了又扔……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INTERRUPT_ATTACT]！！！
……
脑细胞和神经细胞好像在一个个窒息……头晕、头痛，江妍靠在大胶囊外壁上缓缓蹲下……这不是之前自己干扰阳瀚维的时候，他的表现么？他现在竟能主动发起足以影响到她的强的干扰刺激，还毫发无伤……为什么，怎么可能……
“算了，差不多可以了……”紧了紧牵着阳瀚维的手，苏霓影轻轻道。
“呵，”阳瀚维停下右手动作的同时，轻蔑而不屑的笑又响起……江妍似乎并未收到太大打扰：“还以为你能有多了不起呢，不过是个干扰。以我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你这点儿小伎俩，最多能再使几小时，我就可以克服了。”
“几小时么？”拿着硬盘六面翻、仔细观察着：“那就谢谢你告诉我了，我会好好分配利用这几小时的。”
！醉了，果然被干扰之后，自己的脑子毕竟还是不清醒的……
终于看到江妍脸上裂开了慌张，那这趟来的目标算是初步达成了。
C区综合医院里，挂号、交费、取报告，各种琐碎的程序跑得夏佳上气不接下气的……等孟巡挂上水，她把医生提的各种检查全部跑完，才看见余冰柔匆匆赶来。
“小夏，他是什么情况？”这位教授虽和自己一样在大风大雨的强攻里，现在的形象也是够呛，可她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没有着急？
“噢医生说孟巡可能是最近情绪波动比较大，有点儿心衰的表现……不过总体看他的情况不严重，打完点滴，好好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夏佳机械地把医生说的话传达给了余冰柔。
“噢，这样啊……那应该没什么大事。”目光转到病床上还昏睡着的儿子身上，余冰柔皱了皱眉。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夏佳竟从余教授眼里看到深深的嫌弃……“余教授？”
“嗯？”看向夏佳，余冰柔又恢复了温和宜人的表情。
“你们母子……关系特别紧张么？”夏佳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不该自己来问……可这些天下来，她觉得如果让她来将就、来照顾孩子一样任性的孟巡，她吃不消。可她应该怎么退货才好呢……
“也不算特别紧张。”余冰柔摇摇头，轻松一笑：“我们到走廊去说吧小夏。”
“唉？夏佳？”
刚出病房，还没开始跟余冰柔接着聊，就被人唤了名字。这情况夏佳也是懵的。回头一看，还真是熟人……“黎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我以前来实习过的医院，来会了几个老同学。”其实，还讨了些杀菌药和包扎纱布……当然，这些不太方便说那么清楚。
“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在阳贺那个公司呆了挺久？”跟夏佳聊着的这位熟人，余冰柔好像也有些印象……
“……是的。”显然，这不是黎源想回答的问题。
“噢，对了，我听说阳贺在监狱里不知怎么的没熬过去，已经去了。”考虑到夏佳对他的称呼，余冰柔忽选择了这个话题来宽慰他：“如果你特别不解气，可以申请领他的遗体来作研究。”
“啊？”夏佳身边这位中年教授，黎源之前在S大确实经常见着，不过她这话说的有点儿狠了，黎源也惊地皱起了眉头。
是的，余冰柔刚才的话太惊人了。未得见父遗体的夏佳也皱了眉，惊讶里还带着些许愤怒：“余教授您刚才说什么？”
“开玩笑的。”艺术系教授依然戴着温和的微笑：“他的遗体已经被申领了。”
“……是您领的？”这是黎源未经仔细思考的本能推测。
“当然不是我，我又不是医务工作者，哪儿有这个资格？”余冰柔倒没想到阳贺身边呆过的人会有这么随意的猜测：“我只是跟别人听说的而已。”
“噢。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你们二位聊了。”这位女教授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黎源觉得还是回去再查查她好了……
目送黎源离开后，夏佳再次向身边这位她一直尊敬的教授确认：“余教授……您刚才真的只是说着玩儿的？”
“你和阳贺是亲父女的事儿我知道，也知道你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他揭开这个亲人的秘密，以让他忏悔。不过他比你想象的还要偏执，确实很多时候都很招人嫌。我就人论人，你别介意。”余冰柔淡然解释道。
“我听孟巡说，好像他爸爸就是在那个局里工作的。余教授，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打听打听……阳贺，他的遗体被谁……”夏佳的问题没有问完，后面的话被她自己缩了回去……她看见面前的余冰柔双眼湿润，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淌……不明情况的夏佳赶紧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呃？余教授，你怎么了？”
接过纸巾，余冰柔转身背过夏佳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转回来。泪水已干，泪痕已把她的妆糊得没法看了……“夏佳，其实过来看孟巡之前，我得到消息，我老公被雷劈中弹飞，不知所踪了……所以我来得有些晚。”
“啊？怎么会这样？！”C区惊人的事儿，也太多了点儿吧……自己亲父莫名其妙死了，然后孟巡亲父又被雷劈了？这还都是一个下午的事儿？！
“直到现在，局里都没有给我一个后续消息……”
“……天呐。”
夏佳感叹间，余冰柔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其实夏佳，这件事儿，我自己也已经大概有一个猜测了，不过我可能需要再调查些情况确认一下……孟巡这边，还是先麻烦你了，可以么？”
“嗯，好的。”其实这位余教授根本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权力吧……但确实，她现在的压力，比起这位教授简直不值一提。虽然俗套的宽慰没什么实际作用，夏佳还是温和地宽慰这位她尊重的教授道：“余教授，您也别太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出到院外，天竟又变晴了……惊雷阵阵的大暴雨天，她的安排就这么随意么？黎源不太理解，摸出手机开了飞行模式，给一个陌生号码去了信息：“你到底在干什么？”
“高估自己，也高估你了，我在考虑改计划。”
“不要占领C区了？”
“最近都不会了。”
“那照我的理解，我们之间所谓的合作也可以进入最后一项了对么？”
“你想多了黎医生，我们的合作只是进入了暂停状态而已！而且那些到目前为止该你完成的部分，你全都没给到让我满意的结果！你没资格现在就跟我承诺给你的利益。”
“……瞧你这激动的，我看你现在，怕是遇到麻烦了吧？”黎源甚至怀疑当时江妍换上的主数据源是不是阳贺的……如果是的话，好像还不如让她继续保留苏姐作主数据源……
“你会搭模拟细胞吧？你今天凌晨来帮我吧。”
“在T区那边我不是已经给了你资料，教会你了么？”
“我说的不是身体部分，是头部！每次尝试模拟细胞和活细胞拼接的时候都是失败。”
“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那抱歉了，我也不会。”
“……好吧，那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先不聊。”只有阳贺和阳瀚维掌握这个技术么？以她对阳贺的分析，确实很大可能是这样……
“等等，你那儿方便帮我查一个人的信息么？”
“名字，特点。”
“我不太清楚她具体叫什么，有什么特点。只知道夏佳叫这个人余教授。”
“好，我记下了。待会儿给你发概况。”余冰柔么，其实调出这个人的信息，江妍根本不需要这等会儿的搜索时间。可余冰柔，恰巧就是她现在的麻烦……
原来计划先换掉作为看守阳贺的狱警的她的丈夫，既能更好地监视和限制阳贺，又能得到更多孟巡的消息。可现在，这个替换失败了……呵，小影说得对，江妍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继续了。
“喂，黎源。你干嘛呢？”不远处提着好几个包的林浅月匆匆过来，见黎源还拨弄着手机，自然是有些气的。
“噢抱歉……”黎源立马关掉了飞行模式，收起手机，去接她手上的包。
“对了，阿苏她的手，被树枝划地很严重吗？”去了负担，林浅月立马关心起了刚才忽然离开的苏霓影。
“嗯。”黎源把刚要来的抹在伤口上用的杀菌药拿了出来：“你待会儿问问她现在在哪，我们给她送点儿药去。”
“哦，好。”林浅月立马就拿出手机给苏霓影打去电话……“呃，她现在好像不在服务区……我晚点儿再打一次吧？”
不在服务区……好吧。
一路上，阳光舒适，微风温柔。这天在C区溜达着的天公好像真的心情大好。林家父女刷步数旅行的体验也分外好。
回宾馆后，林浅月拉着黎源一起绕有性质地翻着父今天拍下的照片。一张一张，取景、构图、风格什么的，都是被林浅月夸上了天的好。
这些高雅艺术，黎源其实也不是特别懂，只是时不时地附和她。嗯，不错，确实很漂亮……而当林浅月翻到一张满是金菊的图片时，黎源忽想起了什么：“对了浅月，之前你去夏佳那儿拍的，她都帮你弄好了么？”
“噢，她还没给我呢。不是还早么，没到约定的最后期限吧？”林浅月倒并不在意夏佳交货没那么快。毕竟慢工出细活。草草赶紧完单的片子，她倒会觉得摄影师没花时间用心去做。只是要差强人意的图片，想要结果出得快的话，何不直接用带着高科技标签的一键处理呢？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黎源放空似的笑了笑，又抬眼望了望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对了，你再跟苏姐联系一次吧。要不我们叫她一起吃饭吧。”
“哦，好。”这次倒是拨通了。
“喂阿苏，黎源说刚才中午你不小心把手划伤了，现在还严重吗？”
“噢，还好了，也不是特别严重。”黎源这理由找得也太随意了点儿吧……不过也算合理吧，起码浅月是都会相信的……
“那你现在在哪儿啊，我们约在一起吃个晚饭吧？”按黎源说的，林浅月发出了邀请。
“呃……”偏头看看还在旁边沙发上侧躺着睡着的阳瀚维，又望了望窗外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苏霓影呆了一会儿。
“嗯？”那头半天没反应，林浅月也听出阿苏有些为难。以阿苏的性格，“也不是特别严重”这种形容……可能这伤也不轻。
“噢，我今天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吧……我现在在S大附近，离你们那儿也挺远的，现在晚高峰也挤。还是下次吧……”
“嗯……”林浅月总想再坚持一下：“不过我和爸还有黎源，明天早上的飞机就回T区去了。之后可能挺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聚了……阿苏，要不你给我发个定位，我们去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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