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三年后，b市。
初冬，一场寒潮过后，天空碧蓝如洗，冷风扬起了地上的败叶。
已经中午十一点了，余煦还在床上，怀着一只大白鹅抱枕，睡得正香甜，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半在地上。
室友宋芷萱拉开了窗帘，把被子抱到床上，拍了拍她，“煦煦，该起了，你下午有面试。”
“嗯。”声音软糯甜美，答应了，又翻了身，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宋芷萱叹了口气，把她拉了起来。
余煦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靠在她身上，嘟囔道：“萱姐，让我再睡十分钟，我快六点才睡……”
“没时间了……”
她的眼睛还不肯睁开，讨价还价道：“五分钟。”
“时与公司的面试可不等人，好不容易进了四试。”
余煦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下了床，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抻了抻筋，进了卫生间。
宋芷萱进了衣帽间，床头的闹钟就响了，宋芷萱看着挂好的套装笑着摇了摇头，总是向她撒娇，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其实心里有数的很。
时与公司位于繁华cbd最高的摩天大楼内，整栋建筑外观修长而独特，在远处也能感受到建筑的壮观。
余煦站前视野开阔的窗前俯瞰着cbd的繁华，一种征服世界的感觉油然而生。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在高层办公。
时与公司表面上和连氏集团的毫无关系，仔细一查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连氏资本最大的广告供应商之一。
实习的面试，到了四试还有二十个人。
等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开始陆续面试，余煦排名靠后，不着急也不紧张，看了眼时间，长相漂亮女生进去两分钟就出来了，也有长相普通的聊了半个小时。
余煦想了想，进了卫生间，卸了妆，把长发挽成一个略显老气的样子，拿出了包里的眼镜戴上。
没一会儿，轮到了她。
面试官是个三十初头戴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平板，看完了简历上下瞄了她几眼，露出欣赏的神色，问：“如果上帝赋予你超能力，你选择会隐身还是会飞？”
“飞。”
隐身，可以理解为性格比较内敛，喜欢默默做事，也可以理解为性格腼腆,不敢承担责任，喜欢在“暗处”做事。而选择“会飞”，说明生性勇敢，不会怯场。
当然，成年人也可以说选隐身，因为来了时与公司，我就会飞了。
不太合适，太圆滑了。
“你有男朋友吗？”
“有。”
余煦丝毫没有犹豫，虽然真实的答案是相反的。
面试官探究地问：“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画家。”余煦的眼神中流露出骄傲和自豪。
面试官在平板上输入了些什么，得到回复后指了下旁边的门。
“你可以进去了。”
门的另一边是个空旷的大房间，只在窗前放了一个沙发，沙发上穿着精致套装的女人抬眸看了眼她，漫不经心地问：“成绩不错，你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选择时与实习？”
余煦隔了几秒才回答，声音坚定，故作轻松道：“离家近、待遇好。”
“你能实习多久？”
“一年。”
“是准备考研还是出国？”
“我的研究生保送名额已经下来了。”
女人转头仔细打量她，瞳仁清澈如水晶，透明干净，正毫无城府般笑盈盈的与她对视。
没出意外，余煦收到了offer。
终试她的女人叫石婉，做了时与总经理秘书已经六年了，刚怀孕三个月。
招一个实习生帮忙分担工作又免去了夺位的可能。
石婉对余煦很满意，工作效率很高，少言寡语，工作上手很快，轻轻提点就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也犯过两个小错，都无伤大雅，穿的中规中矩，只有黑灰，朴素大方。
从不在总经理面前晃悠，泡好了咖啡和茶就会放到她的桌前，用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她，轻声说着自己还有什么工作没做完。
石婉很放心，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余煦。用了石婉的权限，余煦顺理成章看到了很多文件。
当年的余煦要曝光的连氏胃癌靶向药早已经下架，推陈出新已经是第三代产品，网上依旧零差评。她拍过的工厂已早移为平地，所有的证据都烟消云散。
连氏制药现在只是连氏资本下的一家小公司。
连氏资本每年宣传的费用都很高，包括时与广告国外的分公司。
账目表面上做平了，但经不起仔细的推敲。
连氏资本投资了医疗、教育、地产、能源等多个领域，似乎是多元化发展了，但余煦觉得水更深了而已，贿赂不只是钱，也更多元化和隐秘了。
制药业一向被认为是抗萧条力较强的产业，无论经济受到怎样的打击，人吃五谷杂粮，还是会生病，老百姓生病怎么可能不吃药呢？能吃药治疗不耽误上班挣钱不过是最朴素最无奈的想法。
连氏制药每年的年会预算上千万，全国各地分公司高层都会来，其他员工要通过抽签来决定能否现场见证这一时刻，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都被连氏制药包了。
现场采用线上+线下的形式同步进行。
但谁不想来现场呢？座位上的礼盒中都包含着两沓现金和全套最新的电子产品。
还有各种各样的抽奖，据她所知，今年研制出新药的团队，一人奖励一套房。
每年年会的供应商都是时与中标。
石婉还没显怀，在公司也没有宣布好消息，她还是未婚的身份。
现场只有余煦去盯过几次，彩排时石婉才第一次去现场，年会当天，是第二次大驾光临，俯视着一切，挑出两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展示着她的严谨。
体育场内人山人海，开场是女团舞，随后是员工的表演，还有马戏、杂技和两个明星歌手献唱。
明星一出场，绚丽夺目的灯光将大会气氛带到了顶点。员工们拿起手中的荧光棒跟着歌手的节奏打起了拍子，配合舞台上的灯光效果变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连氏制药集团ceo孔枫，不，现在他叫连怀谦了。
余煦在舞台边把话筒递给连怀谦。
“小煦……”
连怀谦的心中一紧，使劲眨了眨眼，心狂跳起来，无数个想法在脑子中乱撞，内心惶恐不安。
“连总，您没事吧？”
余煦穿着工作人员的统一t恤，头发扎起高马尾，素着一张脸，在后台昏暗的夜色里，嫩白的惊人，眼神中带着迷茫和关心。
她扶了下连怀谦，手触摸到了他的皮肤。
连怀谦稳了稳心神，不是她，眼前这个女孩的手是热的，小煦已经死了，死了快十年了。
他亲眼看见她死了，亲手安葬的，眼前这个女孩比小煦高一些，也比小煦更漂亮一些，五官挑不出任何毛病，眼中都是温柔，没有那股让人无法掌控的桀骜不驯。
连怀谦只是恍惚了一瞬间，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余煦看着他走上台，说着一年以来公司不断上涨的业绩和各种冠冕堂皇的话，给员工们打着鸡血。
她面无表情挖了挖耳朵，转身离开后台。
石婉只是在开场出现了一下，讨厌现场的噪音，早早就走了。
时与项目组的人都在，项目总监笑着说：“余秘，要不你先回去吧！已经快完事了，很晚了，你不是明早要赶飞机？”
“谢谢李总监，我后天要参加马拉松比赛，那我就先走了。”
余煦从包里拿出来几张附近六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券，塞给李总监，“婉姐给的，婉姐是跟我一块走的。”
李总监笑着收起来，忙道：“是是是，前后脚嘛！我刚才还看见婉姐呢！”
连怀谦下了台，脸色发白，双眼瞪地极大，在后台不停环视，眼神焦急。
助理问：“老板，您找什么？”
连怀谦被唤醒了，稳了下心神，抬头看了一下，指着墙角的摄像头说：“把我上台前一小时的监控画面发给我。”
连怀谦尽管心中翻腾不已，还是参加了接下来的酒会，他父亲的弟弟们也会参加，他不能缺席。勉强压下心中的疑虑，但心中像被千斤重石所压，透不过气来。
心里有事，很快他就醉了。
回酒店的路上，连怀谦想起来了高考后，妈妈决定和新男朋友结婚，告诉了他的身世。
他的出生不光彩，无关爱情和婚姻，只有一场算计，算计来的钱妈妈早就花光了。
十八岁时，仿佛他是瘟疫，妈妈离开了，连当面告别都没有。
大学认识了余煦，她从不会锦上添花，但会一次次笨拙的雪中送炭。
毕业时，把多年的积蓄都给了他，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只有余煦在默默支持他。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不会换一种选择，每次喝醉，这种念头都会冒出来折磨他。
隔天一早，连怀谦头痛欲裂的醒来，眼前又浮现了余煦的脸。
拿起手机，看到助理发来的视频，瞳孔微缩，不是鬼，也不是他做梦。
那个很像小煦的女孩一直站在舞台边，似乎是个工作人员，对所有人的温柔地笑着，像个天使。
连怀谦心里乱极了，心跳如鼓。
立马让助理查昨天年会承办公司的人员资料。
晚上，连怀谦收到了余煦全部的资料，他的面色，一刹时地变成了灰色，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让助理查了余煦的行踪，推掉了隔天所有的行程，连夜飞到了举行马拉松的城市。
在马拉松候场的吵闹声中，连怀谦轻而易举找到了外貌身材出众的余煦，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露出甜甜的梨涡和同伴说着什么。
连怀谦看着她五小时十六分完成了42175公里的全马，最后好像脚崴了一下，这个成绩很好了，一看就是平常经常跑步的。
他记忆中的小煦非常讨厌运动，要是不打工就在家里没完没了的睡觉。
他一晃神的瞬间，余煦完赛后单腿蹦着扑到了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怀里，男人毫不费力的抱起笑靥如花的她，到一旁领了奖牌和证书，把她抱到不远处的座椅上，轻柔按摩着她纤细的脚踝。
连怀谦心里很矛盾又极不舒服，盯了这么久，他的手机响了又响，不耐烦地接起来，助理打电话请示隔天行程，看着刘念彤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厌恶地锁了屏。
连怀谦一走，私人侦探就给方昱扬打了电话。
方昱扬放下了余煦的脚，坐到了旁边。
“喂，继续，别停啊！”
“人都走了！”方昱扬皱起了眉头，瞥了她一眼。
余煦瘫在座位上，喝了口功能性饮料，把手机丢给方昱扬，“我邮箱里有个辞职信，帮我发了吧！”
“面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进了时与，你才上了几天班！”
“懒得去，我要休几天，马上要过年了，脚又伤了！”
说完，余煦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停车场走。
方昱扬愣了一下，刚刚他以为她是装的，忙收起手机追上抱起了她。
连怀谦难得出席了市场部的年度营销提案会，时与公司来了五个人，一开始报上来的人里明明有余煦的名字，临时换成了别人。
办公室里，连怀谦低着头看着合同，助理道：“老板，时与那边换的人离职了。”
连怀谦皱了下眉，在合同上签了字。
“为什么离职？”
助理忙道：“只是个实习生，刚去了一个多月，因为参加一个活动受了伤，就离职了……”
“脚伤得很重吗？”
助理没听清，问：“您说什么？”
“没事，你出去吧！”
寒风凛冽，方昱扬背着穿得像棉花团一样的余煦出了小区。
“你晚上吃了多少，太重了！”
余煦靠近他的耳朵，用力搂紧了他的脖子，“是你太虚了！”
“哎，轻点，小心我把你摔这，你的计划就曝光了。”
“不会，他觉得你是个菜鸡，更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方昱扬眼睛眯了下，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连怀谦认为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只要努力就可以。如果中间放弃了什么，不过是必要付出的沉没成本。”
“你怎么就确定连怀谦会对你感兴趣？你过于自负了吧！还专门找我假扮你男朋友，正常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再进行下一步了吧！”
余煦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是……”
她长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小时候放学路上，你看见小店的橱窗里的玩具，漂亮、美好，符合你的一切审美，甚至你在课堂上都在幻想你玩的时候，抱着那个玩具时会有多快乐。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放了学，你迫不及待地跑过去，那玩具却被别人买了，你看着玩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狠狠踩到脚底下，却无能为力。你胸口会不会疼？可能更多的是遗憾吧！这个玩具就算毁灭，也应该是你玩够了动手，别人不行。时隔多年后，你在街上又看见了那个玩具，竟然完好无损，还是个新的，你会怎么样？”
方昱扬眼睛转了转，没有听懂，觉得这和连氏的ceo毫无关系。
沉默了很久，问：“你怎么就看上了他？”
“我为什么不能看上他，钻石王老五，除了年龄大点。有钱让我挥霍，又不用上班，当个米虫不好吗？”
方昱扬皱了下眉，没说话，把她放到便利店门口的座位上就去拿吃的了。
余煦坐在玻璃窗前，像个漂亮玩偶，微微下垂的眼角，精致之中会给人一种无辜感，让人很有保护欲。
眼神无聚焦的望着窗外，一头黑直及腰的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白皙的肌肤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眉眼温和而大方，粉嫩的嘴唇略微撅起，似乎有点无聊。
便利店外，车里的连怀谦重新叼了根烟，很快烦躁地喷出一口雾。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余煦乖乖的等着，男朋友一出现，眼角眉梢的笑意马上溢了出来，男朋友买了一堆吃的，每样她只是浅尝两口，就塞到了男朋友嘴里。
这个余煦更像是小煦的升级版，不再像个刺猬，是个无害的小白兔。
被迫吃了一堆食物的方昱扬又背着余煦，把她送回了家。
没多久下了楼，打车离开。
方昱扬离开后，连怀谦过了两个小时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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