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姐？”表弟方昱轩手里拎着一大袋纸钱，远远看见了表姐余煦，面带笑容跑了过来。
余煦慌乱间压低了方昱扬的帽檐，抱住了他。“低头别管！”
方昱轩瞪圆了眼睛，双手双脚都顺拐了，目不斜视跑去了奶奶家。
姐姐竟然是带着男朋友回来的在葬礼上见家长，他姐也是独一份了！
看小表弟识相，她松了口气。催促道：“你快走吧！”
方昱扬想起上次在医院配型，她也是这样突然抱住了自己，过后只说头有点晕，看来当时他应该与妈妈擦肩而过。
余煦又催促道：“快走吧，你去帮我买个手机，我手机丢了。”
方昱扬从包里拿出了新手机递给她，“软件和联系方式我都同步好了。”
表弟都来了，婶婶应该就在附近了，余煦只得再想个借口支开他。
“你快去买个外套，南山好冷，今晚我想守夜。”
看着方昱扬又打开了包，余煦直接把他的包抢了过来，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常用的东西。
方昱扬从包里拿出了钱包，摸了摸她的头，脱了外套给她穿上。
“我走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怕什么来什么，余煦一抬头，看着婶婶郭雪下了车。
“扬扬……”
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连风都停了，她立马感到方昱扬整个人都僵硬了。
余煦往前一步，挡在方昱扬前面。
“婶婶，奶奶血压高了，吃了降压药还是脸色不好，我们快去看看吧！”
郭雪听而不闻，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爆怒，眯着眼睛地恨恨盯着儿子。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几年了，你一直不回来！一年多没接我电话了！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了？现在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废物，只会一事无成！你以为姑姑的葬礼上我就不会教训你了，是吧？”说完就扬起了手。
方昱扬刚想推开余煦，反而被她先推开了，郭雪的巴掌重重打在了余煦头上。
“煦煦……”郭雪眼中闪过慌乱，刚要上前查看，方昱扬拉着余煦退后了一步。
看着儿子对自己视而不见，眼中布满了冰霜，再不是那个瘦弱、任她管束的孩子。郭雪彻底失控了，指着儿子的鼻子骂：“畜生！你出生的时候我应该把你掐死，生你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养条狗！还能杀来吃肉，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活得多好！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你去死！”
“婶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余煦捂住了方昱扬的耳朵，“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总是说这些话刺激他！他做错了什么！出生吗？你生他的时候，他有选择吗？”
方昱扬满脸讥讽望了母亲一眼，她从没把自己当成人，更像是个物件，能摔能打能扔，不必费心也不用爱护。拉下余煦的双手，“煦煦，没事，我习惯了。”
看着儿子无视她的样子，郭雪瞠目欲裂，四处找着趁手的东西，忽然想起车后备箱有修车工具，打开后备箱抽出了一把管钳，恶狠狠地冲了过来。
手臂长的管钳，打在身上非得受重伤不可，余煦不寒而栗，拉着方昱扬就跑。
“站住，你们不准走！给我回来。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畜生！”
郭雪脚上还穿着高跟鞋，追了几步，管钳又重，眼见追不上盛怒下跑回了车上，开车追。
两人越跑越偏，本来以为逃脱了，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余煦转头一看，郭雪正在加速冲过来！吓得一抖，忙拉着方昱扬跑进两人宽的窄巷里，右弯右绕，幸好奶奶家附近近几年要拆迁，一直没什么变化。
两人隔三差五长跑，体力没问题，穿行在巷子里，最终跑进地铁里。
进了车厢，车门关上，看郭雪没追上他们，余煦才松了口气，不禁后怕，郭雪真的疯了……
失魂落魄的方昱扬眼神完全没有聚焦，余煦能想到的安慰话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拉着他坐了下来。
方昱扬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心里建设多年的保护机制如同玻璃，瞬间爆裂，摇摇欲坠。母亲猜的对，他敢明目张胆的出现，是真的以为母亲会碍于家里正在办葬礼，不会对他怎么样。
没想到母亲竟然想杀了他，连余煦都不放过，绝望瞬间击垮了他，紧紧抱住余煦，想从她身上吸取一些温暖。
小时候挨打时他无数次的想，母亲为什么这样对他。弟弟没出生前他还没那么难过。一对比，就令人绝望。好多时候他都希望母亲打死他算了，母亲给了他这条命，她要，还给她就是了。
有时候他分不清到底是心里和身体哪个更痛。
今天母亲算是彻底斩断了母子之情，他可以死，伤害余煦不行。
余煦摸了摸他的头，拿出手机想报警，号码拨不出去，如果郭雪被抓，估计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是家务事。
吃亏的永远是方昱扬，受到伤害的也是他，几乎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过了许久，两个下了车，没敢出站，坐在休息椅上，余煦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方明贤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嘱咐女儿先不要回来，让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方明贤和弟弟方明恒沿路找到弟媳时，弟媳正在车里哭得梨花带雨，如果不是看着她手里还紧紧握着大管钳，还以为她是受害者。方明贤本来觉得女儿可能有些危言耸听，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气得想转身就走。
一家一个教育方式，他们小时候那个年代，孩子多，倒是十家有个六七家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可也都是意思意思，抽几下屁股吓唬吓唬得了，没有几个下死手的。弟媳长得柔弱，力气却不小，还专门只打大儿子，小儿子宠得没边，这偏心太严重了。
早就听弟弟说，自从侄子出国，就没有再管家里要过钱，还给家里寄了不少钱。也没闯过祸，算是懂事了。儿子都长大了，还当两岁孩子管，实在是有点儿过了。
大姐刚去世，家里一团乱，弟媳太没轻重了。
“老幺，你先劝劝你媳妇，你们回家吧！这边有我们呢，你明天早上再过来。”想想不放心，方明贤又道：“昱轩今晚就留在妈家吧，你好好劝劝你媳妇，去看看大夫吧……”
“大哥，帮我问问那两个孩子在哪儿，有没有事……”
“嗯，放心吧！”
方明贤嘴上答应了，心里没有。
女儿从小到大他都没舍得动一手指头，刚刚差点儿被撞了，他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完全是因为大姐。以弟弟耙耳朵的性格，知道地址没准儿转头就告诉疯媳妇了。那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事他还没瞒着老婆呢，老婆知道了肯定立马报警，那方家可真是乱了套。
一切等大姐出殡完再说吧！
方明贤边往回走，边懊悔不已。当年弟弟去b市进修，不光文凭拿回来了，还带回了弟媳。当下只觉得弟弟有本事，他们家当时还欠着一屁股债，弟媳人长的漂亮，父亲还是著名的精神病院的院长。门第悬殊，一点不嫌弃他们家，只是象征性的收了点彩礼，转头就退了回来，一开始看着好得不能再好了，经过这么多年他明白了，弟媳不是高冷，是从小接触了太多病人，也变得不正常。也就是嫁给了弟弟，换个人早就离婚了！
都是命啊！弟弟当年明明考得不错，却因为学费犯了难，又遇上这么个媳妇，以后谁能嫁给昱扬啊！
还是自己运气好，娶了个好媳妇。
余煦接了老爸的电话，知道郭雪没有满世界追他们，松了口气，找了家离派出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不远处码头上，船只缓缓开过。
方昱扬落寞的站在落地窗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带着一身伤的小男孩，独自跑到码头边上哭。
所有人都认为温柔的妈妈打他，一定是他淘气不听话，谁能想到就一切是他母亲节送给妈妈一幅肖像素描开始的。
他不懂，别人画的那么丑，都能得到父母的夸奖。他只能换来母亲的毒打和厌弃。
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余煦看着方昱扬发白的脸色，深邃的眼眸里全是难过，心脏一疼。
“哥，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能失言。以后我们不回来了，本来我爸妈就打算等我毕业后去b市生活的。”
方昱扬呼吸一滞，转过头望着她，目光灼灼。
“我不是方明恒亲生的。”
“啊？”
余煦不知道叔叔大名叫什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方昱扬头脑发热，按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用力吻了下去。余煦嘴唇有点微凉，柔软的像果冻，辗转吸吮，看她一直瞪圆了眼睛没有反抗，轻咬了下她的唇瓣，想撬开她的贝齿，获取更多。
疼痛让余煦回过了神，猛地推开了他。
“你……”她一时懵在原地，只觉得嘴唇有点麻，忍不住抿了抿。
方昱扬伸出手，摸了摸她红润的嘴唇，还想继续。
余煦蹙着眉头退了一步。
她刚刚说的话让他误会了？她的话像表白吗？
这怎么解释？好想揍他啊……
现在动手，方昱扬会更难过吧，刚差点被亲妈杀了……
被亲妈追杀也不能拿她疗伤啊！上来就亲……这……
不能给点提示吗？
不对，给了提示也不能亲！余煦脑袋里成了一团浆糊。
方昱扬把她当什么了？
看着余煦脸上变了几变的脸色，咬紧了牙为难的样子，方昱扬心里痛极了，深吸一口气道：“你不用在意，我刚刚只是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余煦：？？？
渣男！过分了吧！
算了……今天他受得打击太大了。
余煦坐到床上，两人距离不近，沉默着。这几天过得跌宕起伏，她迷茫间脑袋宕机了，只剩下了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方昱扬温柔道：“你睡一会儿吧，晚上不是要守夜？”
余煦看着他眼眶下的乌青，不知道多久没睡了，没准跟他们一样，一路开车回来的。
“你昨晚睡了吗？你也歇一歇吧！”
“我睡不着。”
方昱扬转过身，视线停留在远处的码头上，眼角有些泛红，眼底的红血丝渐渐扩张。每次被母亲伤害过，他很久都无法入睡。
余煦叹了一口气，把他拉到床边。
“睡醒了，可能觉得都不是事了，反正我们以后不回来了！”
“你睡吧，不用管我。”
“你闭上眼试试！”
“不用试了。”
余煦歪着头，迷惑地问：“我记得你在我旁边的时候，睡得挺好的啊！”见他唇角自嘲地勾了下，觉得这话有些暧昧，不过她真的担心，要是睡着了方昱扬钻牛角尖怎么办。
“你帮我把两个床贴在一起吧！”余煦抬起了中间的柜子。
方昱扬迟疑了一下，在余煦的催促下照做了。
余煦先上了床，盖好被子躺好，拍了拍旁边的床，“上来试试！”
合衣躺下，方昱扬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有一天，两个人在清醒情况下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坦白了没有血缘关系后。
余煦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你别中间跑掉，会吵醒我的。我睡多久你就得睡多久，要是你想去卫生间，现在赶紧去。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
方昱扬点了点头，由内而外的欣喜暖得他五脏六腑滚烫，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斥在心间。她的手有些凉，软若无骨，却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亲妈不在乎他，余煦在乎就行了。哪怕自己刚刚没经过她同意吻了她，她还在惦记着自己。
余煦睡着没多久，就搂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当成了抱枕，头也脱离了枕头抵在了他肩膀上。见她睡得香甜，方昱扬也渐渐有了睡意。
可毕竟是刚经历过大悲，梦里并不太平。
梦里一片没边没沿的乌云遮住了天，不远处漏下一处天光，余煦就站在下面，身边围绕着朋友，正在笑着闹着。
转眼，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出现陷了进去，余煦跑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要把他拉上去。
哪怕旁边的人都在劝说，让她放弃，快跑，这样下去她也会没命的，余煦摇着头坚定地咬牙坚持着。
母亲狰狞的脸出现在余煦身后，手里的管钳发着寒光，一下一下砸在余煦的身上，血不断溅到他脸上，他恐惧的让她放手，余煦还是不肯松手，和他一起掉进了深渊里……
醒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余煦睡眼惺忪，手正在轻拍着他，“不怕……不怕……梦是假的，无论有什么都是反的……”
方昱扬把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头抵在她肩膀上，大口喘着粗气，眼泪无声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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