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待他走时我才惊觉他穿了一件黑色暗金竹叶纹的长衣。
他从不穿深色衣衫，今日格外反常。
我望着他跌跌跄跄的背影，骨子里都散发着疲惫，嘴里突然苦得要命，手忙脚乱地拿起蜜饯塞进嘴里，还是苦，怎么会这么苦？
许清涟走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过神来，直到映叶拿着编好的草笼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扬声道：“夫人，草笼编好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中还禁锢着一只蝴蝶，摊开手一看，蝴蝶的翅膀已经破碎不堪，我手上还有翅膀的碎片。
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和许清涟一样。
映叶半天都闷闷不乐的，连声说可惜，却还是将它囚禁在了笼中。
那只蝴蝶最后死在了笼中，安安静静地匐在笼底，像一片枯叶，失去了夺目的颜色。
这笼子，最终困死了它。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想起很多事，那些好的不好的，值得的不值得的，都一一在脑海里闪过。
我想起七年前长安那场大雪，大雪之下，埋葬了多少繁华？
我想起江无尘在烟火下双手轻覆上我耳朵，祁望山的上空炸开巨大的烟花。
我想起江无尘的烟色长衫，他红着眼轻轻的笑：“这是阿鸢送我的。”
我想起许清涟那双干净的眼睛，时常透露出盈盈笑意，阳光般温煦的笑容时刻都挂在脸上，像是要明媚整个世界。
我想起在西洲和许清涟一起采药的日子，他一身月白细锦衣翩然行于山间，整个人像是要超脱凡尘。
我想起他在后院埋的桃花酒，是他亲手酿的，我挖到过，陶罐上是他亲手刻的字，“空劳纤手，解佩赠情人”。
我想起锦华山庄的一片缟素和满院的棺材，想起弦思跟在我后面一声一声唤我洛姐姐。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压在我心上，逼着我向前走。
我没有退路，没有人给我留一条退路。
窗外戚戚月色，天生荒寒的月尽数沉进屋里。
长安的秋天，未免也太凉了。
是冬天要到了吧？
看似平静的日子终于在冬季正式来临的那天结束。
长生咒迟迟无进展，加之陛下久病未愈，朝堂动荡，太子不日登基的谣言越传越甚，萧景荣近日慌得厉害，脸上一贯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他最终对我发了火，质问我为何长生咒迟迟不见进展，若再不好好修习他可不能保证我还能见到许清涟。
我素来讨厌被人威胁，更何况还是拿许清涟的安危来威胁我，这已然触犯到我底线。
我将温华录摔在他脚下，怒目而视：“你若敢伤他半分，我必颠覆你整个王朝。”
他冷笑一声：“洛鸢歌，你最好看清现在的局势，若是我死了，你的清涟哥哥也别想活。”
“萧景荣，我警告你，别动他。”
一旁侍立的抚松战战兢兢地拾起温华录交付于我，劝道：“夫人，宫里耳目多着呢，还请夫人慎言。”
“怕什么？他萧景荣都不怕，我又有何惧？”
这场争吵最终以萧景荣拂袖离开而收尾。
我摊坐在地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潺潺，崩溃到恸哭。
不是我不想修习长生咒，实在是我修习不了啊。
近日我的身子弱得厉害，方才与萧景荣争吵时都提不上力气，我也不知为何，周身的灵气像是散了一般，怎么都无法聚集。
这情况持续已久，连许清涟日日为我诊脉也毫无察觉。
我原以为是西洲一行后灵识受损，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谁知这已经过了两个月，灵气却愈发的弱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自那日争吵过后，萧景荣已经许久未涉足清欢苑了，甚至清颜宫都不回，时常不见他身影，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我摒退了宫人，将自己关在房中强行修习长生咒。
正当入咒之时，不知从何处打来的一道术法隔窗打进房中，我躲闪不及，生生扛下了那道术法。
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好似全身都散架了一般，耳中有巨大的轰鸣声，我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滑过，我抬手一抹，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发现闻不到一丝气味，就连屋内的檀香味也没有了。
我背后突然蹿起一阵凉意：
五识尽散！
清颜宫守卫森严，更遑论清欢苑，院外萧景荣更是派了众多暗卫护我周全，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对我下杀手。
丧了五识，灵气消散，我现在用坐以待毙来形容也不为过。
奇怪的是那人竟没有继续攻击我，想来是刚才的响动过大惊动了守卫，那我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偷袭之人会术法，也不知那些守卫能撑多久，我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好。
谁知我刚一起身，周身散架了般的疼痛，深入骨髓，疼得我直发颤。
我记得房里有一间密室，是萧景荣命专人打造的，就是为了防止今日这种状况。
萧景荣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瞒不了多久。他宠我宠得太过了，一个风流皇子，再怎么宠幸一个青楼女子也不过是几日的事，哪能持续得了这么久，势必会引起怀疑。
那人能在清颜宫中准确找到清欢苑的位置，并趁宫人不在偷袭我，想必也是熟悉清颜宫的人，更或者，是熟悉我的人。
这么看来，萧景荣这边定是出现了细作，这细作恐怕也不是常人，想来应该是陛下或皇后身边的人才会如此熟悉宫中形式。
那经这么一闹，清颜宫就危险了。
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那细作定是细细探过我的底细，不然潜在清颜宫这么久不会等到今日才动手，若是让他逃了出去泄露了我的身份，萧景荣谋反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刚才那道术法施法的人用了十成十的灵力，我本就灵气溃散凝不成形，他这一道术法下来，我差点就散灵了。
现下不是分析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得想办法逃出去。只是心口处疼得厉害，疼痛顺着经脉一直传到脑袋，我头脑发胀，咬着牙不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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