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陛下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血色浸染了锦袍，黑气已然散去，傀儡术显然已经失灵。
遭了，中计了！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最先冲进来的是禁军，其中就有脸上有刀疤的那名总领。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
螓首蛾眉，绛唇映日，着一袭绯红蹙金五凤鸾袍，头簪镂空飞凤金步摇，眉间悉心描了桃花状花钿，更显仪态万千，眸光凌厉，使人不寒而栗。
见到我时，她微微变了脸色。
“来人，给本宫将这逆贼拿下。”
我尚未缓过神来，苏落执剑就冲了上去，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当中，兵器碰撞的声音异常刺耳。
宣旨的公公旋即将我护在了身后，挡下向我冲来的禁军疾步走过去拜倒在皇后脚边，道：“娘娘，老奴护主不力，罪该万死。老奴万万没想到，苏落竟然会犯下刺杀陛下这等诛九族的大罪，饶是三夫人拼了命的抵抗也没能保陛下安然。”
这番话听得我头皮发麻。
寥寥几句话就将整个局面翻转，明明前一刻我还是刺杀君王的罪人，现在竟成了救驾的功臣。
可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越来越多的事让我陷入谜团当中，我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接着眸光一转，泪如雨下，哭得梨花带雨的直奔陛下而去：“陛下，臣妾来迟了。”
她将陛下抱在怀里，耳边的鬓发有些散落下来了，她抬手拢到耳后，耳后露出红色的丹鸟印记。
我垂手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场大戏。
苏落很快被擒住，被禁军压着跪在地上，眼中带着巨大的恨意。
宫中的药医也很快赶来，把脉之后神色巨变，张皇跪地，道：“请娘娘节哀，陛下……陛下驾崩了。”
什么？不可能的，我那一剑虽说伤及要害，但绝不会这么快就没了生息。我好歹也是习医之人，这一点我绝不会记错。
除非，有人故意要陛下死。
除了皇后和药医，谁也没有靠近陛下身旁，药医没有弑君的理由，唯一可能动手的只有皇后了。
弑君，更是弑夫，这不论哪朝哪代都是死罪。
她到底想干什么？若要皇权，她早就得到了，位居六宫之首，亲生儿子也早已被立为太子，再过几年这天下就是她的了，她就这么等不及？
药医的话一出，屋里众人皆叩首跪拜。我伏在地上，额头贴在手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殿外响起钟声，我悄悄抬头望去，钟声惊起一群乌鸦，扑腾着翅膀从房檐上飞起，消失在了日暮里。
晚霞透过厚厚的宫墙，给这个繁华易碎的围城带来最后一丝光明。
天快黑了。
苏落被当场赐死，那杯鸩酒，原本为我准备的鸩酒，悉数倒进了他的口中。
我不会忘记他死时的样子。
七窍流血，看向我的眼睛里全是柔情，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他说：“阿川，我来了。”
我出宣政殿时已经天已经全黑了，陛下被抬入龙棺，后宫妃嫔都跪在殿外，整个皇宫一片缟素。
钟声回响在皇宫里，久久不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年事已高，已无力国政，故将皇位传于太子萧景明，三皇子萧景荣德才兼备，雄韬伟略，有心怀天下之志，特封荣王，赐府邸一座，望其尽力辅佐新皇，耀大宸盛世。”
诏书被公公端着，在宣政殿宣读，百官齐跪听旨。
陛下早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早就拟好了诏书等待这一天。
本朝以往从无父封子为王的先例，陛下这么做显然是为了保萧景荣。
萧景荣赶来时我刚踏出宣政殿的门，他见到我疾步跑过来，拉着我反反复复察看，最终确定我没事才放下心。
“阿枝，你吓得我好惨。”
他这么说着，语气焦急，脸上却是风轻云淡。
这么些年，他早已学会了以面具示人。
我看着他：“殿下，苏落死了。”
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像是在听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最后，他说：“阿枝，你先回宫去，我稍后便来寻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踏入宣政殿，殿门外的阶梯之下柳如初正跪在那里，他明明看到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若真早论最无情的人，那还真得非萧景荣莫属。他的发妻，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天只为了求他平安他全都视而不见。
但我没有可怜她，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想杀了她。
我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直视我。
“姐姐，苏落死了，陛下也死了，你知道吗，是你害死他们的。”
她惊恐的看着我，整个人都显得不知所措。
我很满意她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有报复的快感。
陡然间，她眼里恨意凛然：“你错了，是你害死他们的，你以为本宫不知道，那一剑是你刺进陛下胸膛的，苏落不过是替你受罪罢了。洛鸢歌，你才是罪人！”
我咬牙，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柳如初，我真想替萧景荣杀了你。”
跪在御书房那点时间，我终于理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自那日柳如初参加赏花宴回来就一直不对劲，何况她对我说的那句话也让我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我便派桑榆私下里盯着她。桑榆虽是萧景荣的人，但至少是信得过的，被发现了也应付得过来。我原想着监视她一下，只要不做什么伤及许清涟的事就罢了，没想到这么一盯倒真被我盯出事来了。
桑榆偷偷告诉我近日映叶和柳如初的贴身宫女文茵走得近，她搜查过映叶的房间，发现了温华录的誊抄本，也带回来给我了。
那日我在清欢苑被偷袭，虽说偷袭之人被擒住了，但我私下里偷偷去看过那人的尸体，并无任何灵识，显然不是修习之人。
我始终无法将那个天真无邪的映叶与偷袭我的黑衣人联系起来，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她身上有石榴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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