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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物是人非


  江行知半天没有说话,梁冲感慨道:“人生变幻莫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此时,江行知收拢心神,才道:“最开始,我只想开个茶馆,闲来无事找三两好友,喝喝茶晒晒太阳。不曾想卷入雁行山庄的英雄会,跟着你们颠沛流离。那时我就想着,开茶馆这件事,等安定下来再说。后来你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看着梁冲,认真道:“你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时我还不太明白,脚下的路是自己走的,怎么会身不由己。可是这十几年下来,我越来越觉得,很多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当年如此,现在更是如此,身不由己四字,道出多少无奈。

  今日一直不苟言笑的梁冲,忽然笑了,道:“我那时人生正得意,总要说一些无病呻吟的话,才配得上浪子的风范,而这八个字,最得真髓。如果你真想开茶馆,放下镇北军,天下哪里去不得。”

  江行知摇头道:“正是放不下,才会身不由己。”

  梁冲起身去橱柜,口中道:“说了半天,这条路,还不是你自己选的。”他翻腾半天,折腾出一碟花生米,回桌前道:“没酒了,凑合吃点。”

  江行知没有伸手,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梁冲捡起两三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吃边道:“本来没什么打算,现在嘛……”他问道:“做个富贵王爷,混吃等死好不好?”

  一瞬间,江行知想得更多,道:“想不想收回镇北军?”

  梁冲嚼着花生米,玩世不恭道:“想啊,做梦都想。”他看着江行知笑眯眯道:“如果我能收回镇北军,你也能去开个茶馆,刚才就不会说身不由己四个字啦。”

  江行知默然,他执掌镇北军多年,耗费无数心血,此时有人轻飘飘将镇北军夺走,便是在他心头剜下一块肉来。宇文云志不行,梁冲也不行。

  梁冲不在乎道:“这么认真干嘛,我也不为难你,只问你要个人。”

  江行知道:“谁?”

  梁冲道:“翟远同。”

  江行知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缓缓道:“为什么是他?”

  梁冲佯装讶异道:“瞧你这记性,蛮子攻城那天,我可是在都督府啊。”

  当日翟远同以两万镇北军,面对几十万诸部大军,死守城头许久,伤亡过半,能捡回一条命,实属运气。如果那日江行知的算盘落空,不得不弃城而逃,翟远同必将死在城头上。

  此时,梁冲开口向江行知讨要翟远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江行知的脸上——兄弟一场,你不在乎他的命,而我在乎。

  江行知沉默,再沉默,然后才道:“翟远同有勇无谋,换一个人吧。”

  梁冲似有不满道:“爽快点,他本来也是你的弃子。”

  这句话直接把对方的遮羞布掀开。江行知感觉自己心底的谋划,仿佛赤裸裸呈现在对方面前。他恼羞成怒一拍桌子,还没说话,梁冲道:“别冲动嘛,我不能眼睁睁看他送死。”

  谎话伤人心,比谎话更伤人心的,是实话。这句实话,让江行知扎心般难受。

  梁冲望了院中的柳无双,道:“你我也是兄弟,来叙旧而已,带剑痴来干嘛,担心我一剑把你砍死么?我真想那么做,早在都督府出剑了。你这人内秀于心,这点道理,不用我提醒。”他用手捻着花生米的红衣,道:“至于江湖十大高手排名什么的,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江行知平静的神色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梁冲的话,句句说在他的心坎里。他相信,即使今日独自登门,梁冲也不会动他分毫。此刻站在院中的柳无双,并不是为了保护江行知的。

  梁冲叹口气,把话挑明道:“我的话你不信,柳无双的话,你总归是要信,他说打不过我,是真的打不过。”他一直捻着的花生米,不知何时,变成一小撮油渣,而一滴油,异常圆润的悬在梁冲的指间,他的手指上,滴油未沾。梁冲盯着那滴琥珀般的油滴,又道:“加上你领来的几十个死士,也打不过。”

  所以,瞪着死鱼眼呆呆站在院中的柳无双,是为了杀梁冲而来。

  江行知刻板的嘴角慢慢上扬,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喜怒哀乐众多表情中,笑被赋予的深意最多,微笑、苦笑、冷笑、嘲笑,千变万化,不一而足。此刻江行知的这个笑,是假笑,为了掩饰内心惊骇的假笑,他轻声道:“好。”

  那琥珀一样的油滴,缓缓落在盘子中,渗进了那堆花生里。知微境的高手和一颗花生过不去,也真是无聊的可以。摆弄完花生,梁冲搓搓手又道:“听说呆头鹅给我一万府兵的配额。翟远同麾下两万人,守城一战阵亡过半,让他领着剩余的不足一万人,一起来吧。”

  方独眼曾经给过梁冲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十年来镇北军校尉将领的升迁调动,翟远同麾下,集中了梁冲归隐前的大部分旧部。一朝天子一朝臣,幽州城头的翟远同以及那两万人,并不是毫无根由被当做了弃子。

  这一次,江行知没有犹豫,痛快应了一声好。他心里明白,圣旨一到,梁冲现身镇北大营,就算他想留下这些人,也留不住他们的心,索性顺水推舟。他起身拱手,淡漠道:“如此,江某恭贺镇北王。”

  敬而远之四个字很妙,重点不在敬上,而是在那个远字上。兄弟们脑袋磕在地上,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不敬而近。那些陌生人,彼此相敬,却是疏远。如果江行知封王,梁冲会勾肩搭背吊儿郎当说一句,小子,狗屎运不错嘛,被你捡了个王爷当当。

  但江行知连梁冲的姓名都不提,只道恭贺镇北王。意思大抵是说,我江行知敬你是镇北王,但你我不再是兄弟,很疏远。

  梁冲心中五味杂陈,他强颜欢笑,摆手道:“都是些虚名,没什么可恭贺的。不过有件事,和你提一下。”他目不转睛盯着江行知,想要捕捉到江行知的每一个神情,继续道:“我与莫聪聊过,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江行知又笑了,还是那个难看的笑容,他缓声道:“是么?莫哑巴诡计多端,不会和你说实话的。”

  梁冲意味深长道:“他说,收买不成,只能把你杀掉。”

  江行知敛起笑容,莫哑巴没有向他泼脏水,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他沉吟着道:“这倒是句实话。”

  梁冲道:“他怎么收买你的,说来听听。”

  江行知心生警惕,他察觉梁冲似乎在诈他,于是道:“不记得了。我回去让翟远同做好准备,等圣旨一到,便让他来找你。”他打了个招呼,又道:“圣上对我多有猜忌,我不能和你走的太近,请镇北王勿怪。”

  梁冲没有拦他,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克勒部还有二十万兵马,半个月前经过白沙山,估计是向幽州赶来。”

  江行知脚步没停,道:“多谢。”

  梁冲笑嘻嘻道:“怎么感觉你早知道了。”

  这一次,江行知再没说话,径直带着柳无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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