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救还是不救

　　与崩天撼地的巨浪相携而来的，还有一声欺山裂石的怒吼，仿佛某种远古野兽，发出的旷世之嚎。

　　雷震子就地一滚躲过了哪吒的毁容一脚，整个人却被这吼声摄去了心魂，只因这吼声听起来实在是不太愉快，而且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他的耳朵都有些痛了。难不成，这海浪中的巨兽是冲着他们来的？

　　哪吒战意正酣，此时见雷震子分心，颇有些不悦地磨了磨牙：“喂！”

　　雷震子一抬手：“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你若是想踹我便踹吧。”他要赶快弄清楚形势才行。

　　哪吒见他瞬间认怂，顿时愣在原地：“……”这人怎么说认输就认输？揍一个不还手的对手能有什么意思？

　　无趣！

　　哪吒哼了一声，径自摆弄他刚抽出来的皮筋。

　　雷震子见哪吒安分下来，正准备靠近那浪头一探究竟，却只听杨戬忽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糟糕！”

　　这一声让雷震子顿感不妙：“怎么了？”

　　只见杨戬正蹲在那条死去的蛟面前，伸手将蛟的脑袋掰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雷震子看时，发觉在死去那只蛟的头顶有两个小白点，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杨戬原本笑眯眯的表情早已变成了肃然，他担忧地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浪头：“这是还没来得及长出来的……双角。”

　　雷震子有些发懵，双角？

　　众所周知，蛟和龙最大的区别就是双角，一只蛟不过是修炼五百年的水蛇精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但如果死的是一条龙呢？须知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天地间的龙加在一起也不到百条。更加不妙的是，他们眼前的这只连角都还没长出来，说明它很有可能……未成年。

　　哪吒啊哪吒，你闯祸了！

　　心内隐约觉得大事不妙，也没空管那海里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雷震子一把拽过哪吒的胳膊：“快走！”别的不说，得赶紧离开案发现场才是正经。

　　哪吒仍在摆弄他的新玩具，此时见雷震子来拉他，小小的眉头一皱，一双黑眸怒火乍起：“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他反手抓住雷震子的手腕，竟是一言不合又要开打。

　　雷震子简直想叹气，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熊孩子啊？于是忙撒开手，又换了另一只手来拎他。

　　这边还在几番拉扯，那一边，浪头轰然而起，巨涛拍岸如裂，惊天长啸仿佛某种横空出世的传说，赫然贯彻整个海湾。随着一阵耀目的白光，一道宝蓝色的身影缓缓踏着浪花走上沙滩。

　　该如何形容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看起来似乎年纪并不大，但也并不年轻。她的鬓角不是暖色的肌肤，而是亮晶晶的、如同钻石一般的鳞片，除此之外她的每个部位都与人类无异。这个女人有着威严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略略有些下垂的紧抿着的嘴唇，身上穿着一袭非丝非纱的宝蓝色绡衣。嗯，绡衣裹得很严实，没有露出任何可以令人遐想的部位。

　　这女人，不，也许该称之为妇人，妇人明明踩着浪走上海滩，却没有一朵浪花沾湿她的裙角，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平稳的地面上。浪头一松，她被缓缓推上了岸，在看到那条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小龙尸体时，原本只是端肃的面色顿时勃然而变，一声尖利的哀号炸响：“吾儿！”

　　糟糕，家长来了。雷震子忙拎起哪吒的衣领，低声道：“小祖宗，我求你了，快走吧！”

　　这妇人一看就不好相与，小龙的娘还能是什么？百分之百是条成年的龙啊！一条成年的龙是无限接近神祇的存在，现在他们想脱身可能不大容易了……

　　暴躁正太哪吒似乎也看出了端倪，这回没有吭声，只是挣开了雷震子的手，看样子是要自己走。

　　“站住！”那妇人也不是吃素的，整片海滩只有这三个人，旁边就是自己亲子的尸首，首当其冲受怀疑的自然就是他们，“是你们杀了吾儿？”

　　“不不不，”雷震子连连摇头否认，“我们只是路……”

　　无论雷震子多么有想象力，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哪吒竟然径直朝着那妇人走了过去，还冷笑着点头：“如果这条死蛇就是你的儿子，那你的儿子的确是我杀的。”

　　靠，有必要头这么铁的吗？

　　雷震子简直想不通，这个哪吒是不是智力有问题？反正这里四下无人，就说是路过好了，这妇人没有证据，起码还能拖上一拖，没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这小子直接走上去说没错你儿子就是我杀的，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更要命的是，这熊孩子不仅头铁，还很毒舌。“死蛇”两个字一出，那妇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待听到哪吒承认自己是凶手，更是连最后一丝威严也挂不住了，那张端庄的脸上隐隐透出狰狞来：“竖子！我定要将你扒皮抽筋，以偿吾儿在天之灵！”

　　哪吒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仍是冷笑不已，神情古怪而阴森，根本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扒皮抽筋？像这样吗？”说着将右手抬起来晃了晃。

　　只见他晃动的手指间挂着的正是那条可怜的小龙被抽掉的龙筋，瞧在妇人眼中真是宛如锥心刺骨之痛，一声怒吼身形暴涨，竟然凭空化作原型。一时间风沙骤起狂浪泼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了下来，一条青色的巨龙浩浩然悬浮于海浪之上，硕大的龙头上，两颗血红色的眼珠几乎有窗户那么大。母龙狂吼一声，张开尖利巨口，倏地袭向沙滩上的哪吒！

　　雷震子眼看着母龙变身，哪吒那小小的身子站在风暴与海浪中，瞧上去还没有母龙的一块鳞片大，心里忍不住叹息：这么奇葩又暴躁的熊孩子，救了他，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少祸来，但若是不救……

　　母龙的红眼中厉光一闪，龙息将哪吒吹起在半空，嗷呜一口朝着那小身子便咬了过去——

　　“嚓”地一声，上下利齿相合，母龙心中一喜，但随即她便察觉到不对，自己的嘴里空空荡荡，竟然什么也没有咬到！

　　另一边，抱着哪吒敏捷落地，随即嫌弃地将怀里的小不点往地上一甩，雷震子缓缓掣出黄金棍，一道璀璨的金色如同黎明初阳，天光乍破，映亮了众人的脸。

　　“小子，到我身后来。”

　　若是不救，自己以后可就要少一个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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