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楼秘密
漆黑一片，睁眼、闭眼，没有差别。
这是在哪儿？
“孟巡？”
没有回应。
“余教授？”
仍然没有回应。
“我这是在哪儿？”夏佳动了动背在身后的手……怎么回事！原本被紧紧捆住的双手，此时也已完全恢复了自由，毫无束缚。
黑暗里，夏佳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至于周围有什么，更是完全看不见……眼前有的，除了黑，还是黑。
她站起来，只能勉强保持平衡。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儿走的。
为了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夏佳一只脚微微向前，用脚背去找另一只脚的脚尖。每一步向前，都只有一个脚掌的长度……
可夏佳数着，数着，百来步之后，脚下的路始终平坦，身前身旁也一直没有遇到过任何障碍。
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无差别的全黑，没有任何声音，道路完全平坦，连一颗石子都感觉不到的地方……梦么？
夏佳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嘶——哎哟——”竟不是梦么？！
那……夏佳只好接着以她自己的方式向前走，在一片安静的漆黑里，执着地向前。
还好她的执着没有白费，两百多步后，她终于碰到了阻碍。她抬起双手向前，手掌贴在面前的障碍物向左右缓缓移动……平坦的、平坦的、还是平坦的……和地面完全一样，光滑到连墙灰都触不到。收回双手，抬到鼻前。没有味道。
夏佳这才想起蹲下去再去触摸地面……跟刚才对墙壁的触感完全一样。她再次站起，奋力一跺脚，再向身前的墙壁奋力一踢。
“咚——咚——”闷闷两声响，伴着地面轻微的震感，瞬间又再次消失。
“江妍！”还在跟苏霓影说着二楼的事儿的阳瀚维，这时候却忽然唤起了江妍。
“怎么了怎么了？”散着一肩梨花卷的江妍匆匆下到楼梯中间望着他。
“……你说怎么了。”刚才，他都以为他们两个AI之间应该已经和解，已经再次达成共识。可地面忽地微微一震，竟又打破这脆弱的信任：“你居然把戏台搭到我这儿三楼去了？”
“什么戏台？”这时候最懵的，是楼梯边呆站着的苏霓影。他一声吼，江妍就下来。江妍一下来，自己就成了个多余的……他们的暗语，原来自己从来都一无所知。弱弱问完，苏霓影耳边迅速飘入极小声的四个字，“不关你事”。
“你不觉得你这儿很合适么？有设备，可以模拟假场景，可以收集数据，可以分析或中断……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这儿的隔音做得顶好，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外面的人也不会觉察到有什么异样。”江妍扬起她鬼魅的笑眼。同样的弯月笑眼，夏佳笑得可爱，江妍却笑得瘆人。
“另外那个AI呢？也在三楼？”
“当然。”
“也就是说你现在算是借我的地盘谋事。那我有权要求你把你的全部剧本信息给我说明了。”
“阳瀚维，既然你已经不想当AI了，何必还管那么多闲事儿呢？”江妍说得非常讽刺，却不像只是在说那位跟她很难好好合作的同伴：“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甚至非常看不惯我导的戏，却又总在开场之前来找我要剧透……你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作吗？”
“呵，你一个矛盾结构居然说我作？”阳瀚维更是无语。
“呵，”江妍缓缓摇着头，笑得比他更无语：“那不然，你以为你这种前后矛盾，是什么鬼畜的心理呢？”
“是我预测的结果已经改变了我的现在，和过去。”
“什么？”他这句“学以致用”确实惊到了江妍。她的眉头不自觉挤出不可思议……“我没想到刚才那段闲聊，居然让你学会了矛盾体的解释方法。”
“别废话。”阳瀚维缓缓抽出插在衣兜里的手，手里带出一块儿黑乎乎的硬盘……
“喂喂喂，”江妍双手抱在胸前，无奈摇摇头：“黎源给你的模拟细胞制品，可还是我通过黎源交给你的。我们俩内耗，俩相互制衡，不过是内部互损，你觉得呢？”
“呵，刚不是你说的，我已经不想当AI了么？唉算了算了，我不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阳瀚维直接顺着楼梯往上爬：“我去看看你到底把妹妹怎么了。”
“唉……”本想着跟着他就能过楼梯口，可阳瀚维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楼梯口的薄玻璃门就迅速关上了。“砰”的一声，碰得苏霓影额头痛……
“小影，阳瀚维不让你参与进来，是为你好。”江妍心疼地看着正吃疼地揉着额头的苏霓影：“我换了主数据源，阳贺那边也没再用你的数据在实验了，你就已经可以算是恢复自由了。本就已经没必要再掺合进这些事儿里来了。就算如果你想继续AI方面的研究，甚至想继续控制系统上的研究，你都可以自己查资料自己研究。你觉得一个人力量有限的话，甚至可以去找黎源一起。”
“阳瀚维！阳瀚维你给我回来！”
回头，他看到小影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重重地敲着楼梯口的玻璃：“住手！”
可阳瀚维只是回头，并没听她的命令。而确定她已停止“自残”后，他收回了对她的关切，回头继续上楼：“你要真想帮我的话。就在下面等会儿，等余教授和孟巡找过来的时候，帮我迎迎他们。”
“哦对对对，”忽然被提醒了似的，江妍也赶紧应和道：“是呢小影，他这儿可不能没人迎客，要么就请你来帮这个忙吧。”
苏霓影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他们分配来的任务也太模糊了，她没太明白，更怕站错立场说错话：“……可是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阳瀚维再次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他们不是想用夏佳当人质来威胁阳贺交出孟军么？江妍从他们那儿偷偷劫走了夏佳。”
“喂喂喂，不是不是，你别乱说。”江妍皱皱眉，他的话很快被部分否认：“不是我劫走了夏佳，是孟军劫走的夏佳好吗？”
“……”阳瀚维不想跟她废话，叹了一声补了一句说给苏霓影听的话：“我看看就下来，小影你耐心等会儿，我尽快下来。”说罢他直接进入了二楼。
见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江妍下了两阶台阶，微笑对苏霓影道：“小影，你现在已经越来越讨厌我了，对吧？”
“我不敢。”苏霓影撇过头拒绝看她。
“你看看，你不尊称我‘妍姐’也就算了，现在连看都不想看我了。可想而知你对我的印象。”
“……”没什么可解释的，苏霓影依然无表情地偏着头。
“小影，你好好想想你对我的印象变化，以及你对阳瀚维的印象变化。”
这让人感觉“苦口婆心”的话终于成功地拨动了苏霓影的情感弦。她终于抬头……可眼前的江妍，好像在拔自己的头发……苏霓影微微蹙眉：“你在干什么？”
再次对小影友好一笑，江妍转身，一阶一阶上到了二楼。
“叮咚——叮咚——”几乎是在江妍的身影完全消失的同时，门铃声响。来自这别墅大门的门铃。
怎么办……
“叮咚——叮咚——”
“小阳？你在家么？我是余教授。”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紧接着，是一长段三连的，焦躁而粗暴的敲门声。
“都这时候了你还客气什么？”孟巡边用力敲着门边吐槽母“假惺惺的”温和：“我们这都火烧眉毛了，现在，没有什么比确定夏佳的安全更重要了！”
很清楚儿子这时候的情绪，余冰柔没有再把那些套路的话拿出来劝他。她现在只能期待，在阳瀚维这里，能敲开孟军和夏佳失踪谜题的门……
“咚！咚！咚！”
“咚！咚……砰——”
“唉哟——”
“啊？”熟悉的成熟女声，意外吃痛的叫喊，门还没被完全打开，孟巡已经猜到了门那边的人是谁……不算太意外，但怎么也不能说是孟巡能接受的状况：“影姐你这是什么情况？”
“小苏？”教过太多学生，余冰柔对苏霓影的声音并不熟悉。完全开了门，她才看见苏霓影吃痛地闭眼扶额的样子……
孟巡刚敲门的力度确实被他的焦躁大大加了成……她上前扶住苏霓影，检查了一下她额头上的情况。
“噢余教授，我没事。”说是这么说……连续两次的碰撞还是已经在她额上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红肿。“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噢，我们是想……”
“不是，影姐你怎么在这儿？这儿不是阳瀚维家么？”
“孟巡！”这次余冰柔没纵容儿子再随意打断她的话，愤愤转身训他：“先说重要的事儿！”她又转向苏霓影，已恢复温和的表情和语气：“小苏，我们今天是来找小阳问些事儿的。小阳他在么？”
“他……”怎么办，该怎么说？
“余教授，我在。”
惊地一回头，他匆匆从楼梯小跑下来，轻微喘息，声音却依然浑厚。
“小阳。”还好，阳瀚维还敬她。这样的话，她也不用费心去纠结跟阳瀚维说话的语气，继续老师对学生罢：“那天你把资料给我之后，你爸他还让你做过什么别的事么？哦对了，还有，他刚才是不是来找过你？”
“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冒昧地先向您问个问题……你们家人最近前后脚，到我家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来摸阳贺的情况，却反被莫名起码责怪是什么意思……可另一方面，如果他的表达没问题，她的理解也对的话，那意思就是说……“小阳你的意思是，我丈夫刚刚来过你这儿？！”
“……孟军警官，现在就在我这儿三楼……拿妹妹威胁我。”阳瀚维面无表情冷冷道。
“他……他还在吗？”听到那个名字，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被拨动。余冰柔的理解能力好像都退化了些一样。
大概是不想说话。阳瀚维偏过头去，不耐烦的情绪开始沉淀，越积越多。
“阳瀚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爸他……”
“孟巡！”大概是借了叫停孟巡的气势，余冰柔又恢复了镇定，再次以高一级的姿态跟阳瀚维接着说：“从昨天早上我丈夫出去值班起，我就没再见到过他，我也一直在找他。至于你说他拿你妹妹威胁你，我确实不太了解情况。既然他现在在你这儿的话，那请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这个已经住了大半个月的魔方别墅里，三楼，苏霓影还是第一次得见……不，不算得见。这层楼，只有带着阳瀚维亲手制作的VR设备才能进入。
不过，这可不代表这层楼就是个VR游戏间。只是如果不佩戴设备的话，进去之后，你将会……除了一片漆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可苏霓影会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因为室内太黑……那何不干脆开个手机弄点儿光出来呢？
“什么东西，这么麻烦。”
苏霓影还正只是沉默着想着，孟巡就翻出了手机开启手电筒，直接朝着黑漆漆的一片里照进去。
“孟巡！”余冰柔赶紧夺过了他的手机，直接按了关机：“你能不能老实点儿？戴几个VR设备有能有多麻烦，你就非要不走巡查路么？”
亮光落在室内只闪过一瞬，孟巡看到了一秒，苏霓影也看到了一秒……一片白而已。对，一片白，就在门口堵着，让人感觉什么也没有。好像从这个门根本进不去，一往里走，马上就会撞到墙……
戴上阳瀚维特制的VR装备，竟意外地轻松。如果不是刚刚才有已戴设备的记忆，完全没有设备挤压皮肤的感觉。
眼中的画质也是惊人地好。大家的相对位置，面貌，行为……完全都可以以假乱真。
最震惊的，还是孟巡。看着近在眼前的娱乐城大门的那一刻，他完全懵了。
“咦？这怎么在娱乐城？”苏霓影弱弱叹出这问题。
没人回答她。孟家母子都惊着自己的惊讶，阳瀚维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呵，看来他这VR体验层，也是他的绝密区。
正迷茫着，她的伤手被阳瀚维拉起，轻轻握在一只大手里，温暖，也充满神秘的气息。
？！可一低头，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伤口。不只是伤口，就连包伤口的纱布都已消失不见……她再次看向身边的阳瀚维。他在朝娱乐城花园看去，和孟家母子一样。她也跟着他的目光向更远寻去……
一个穿着警服的健壮男人，手里举着电棒，随时准备向一旁的一个留着梨花卷的娇小妹子砸去。而那个妹子……不知是不是怕的，一直在娱乐城大楼旁边跺地踢墙。
呃……有这力气，就不知道赶紧再多跑两步，躲避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么？再想想，可能这个姑娘确实是个坏人吧，不然爸为什么会抓她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谓的第六感，孟巡和余冰柔相视一点头，都迅速认定那个着警装的高大男人，就是孟军。可那个女孩……
因为隔得太远，身材和相貌都只能模糊地看见。加之远处那两人届是背对着他们的，他们并不能确定这个女孩是谁。可是刚才阳瀚维说了……
孟巡再次忍不住冲动，直接上前去夺过了孟军手里的电棒：“孟警官！你在干什么？你作为一名警官，难道还要对一个普通女子下手么？”
本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洪亮，不远处的女孩应该也能感觉到。可那女孩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继续着自己发疯的自残行为。
没想到儿子会忽然出现在面前，孟军先是呆了一秒，才缓缓回复儿子：“孟巡，这个女孩，她设计杀了我！哦？”他好好抬头，其他人也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只冲余冰柔微微一笑，就转向了阳瀚维。他挤出极凶恶的山川连绵的眉头。每一峰，每一谷离都是憎恨，是完全没得商量的深仇大恨。
“夏佳？”孟巡转而去拍女孩的肩头……！他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女孩的身体……没有触感！什么情况？
“阳瀚维，赶紧把你这地盘全部让给我！否则，我就杀了你这刚认不久的妹妹。”
凶狠的话床腿阳瀚维的耳朵，加剧了他眼里的烦躁。
这会儿余冰柔也缓缓到了孟军和孟巡身边，研究起了楼边这个奇怪的女孩……在VR体验中，如果一样东西给人的感觉完全是虚的……那应该说明，这是一个出了BUG的NPC。
余冰柔直接绕到了女孩正面，欲看清她的面貌……可就在此时，女孩竟互猛地一踢。
“啊——”余冰柔被狠狠地踢开，后背撞在墙壁上……她收到自己脊椎不堪重负的求休假。“嘶——”她闭着眼，极痛苦的表情。
“余教授！”
“冰柔！”
孟军和孟巡见状赶紧上前去扶余冰柔。苏霓影本身也想上前看看情况的，却被阳瀚维拉住了手腕：“不要去。”
是的，事实证明阳瀚维拉住她是对的。那个小角落里，不知是夏佳的脸还是江妍的脸，渐渐地，已变得非常熟悉。
那个女孩击中余冰柔的时候，异常激动。有被瞬间点燃的热情，像有终于找到救赎的愉悦，弯月眼笑得美丽迷人。然后，她开始四处挥拳踢脚，招招狠绝。
吃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啊！”孟巡的后脑勺直接挨了一拳。
“嘶——啊——”孟军挨重击的部位是耳朵。还好从警多年，他的身体足够强壮，经验也还算丰富。他赶紧从儿子手里夺过了电棒。开启。趁着女孩朝孟巡那边疯踢的时候，对准这个女孩最脆弱的地方击去。
女孩痛苦地张大了嘴，极度痛苦地重重倒在地上……可无论是叫喊声还是倒地的声音，他们都没有听见。唯一可以确定那个女孩是真实存在的，就只有地面微微的震感……
“夏佳！”苏霓影忽然的冲动，再次被阳瀚维拦住。他只准她呆在他身边，他一定要触得到她的脉。
“孟军！”怒吼的，是始终远远地看着这场“战斗”的阳瀚维。
“阳先生，”关掉电棒总电源的孟巡不紧不慢道：“这种时候，我好像本就有权利自救。”
确实，他算正当防卫。可这完全合理的理由，却听得阳瀚维相当恼火：“夏佳究竟在哪儿！你明知道这么做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你就只为得到我的一块儿地盘，一栋房子，一点儿设备，值得开这么大的局来冒险吗？！”
“呵，你们已经杀了我，我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会儿，缓过一阵疼痛的余冰柔缓缓靠近丈夫，拍了拍他的肩。真实的触感，真实的温度……“孟军，你到底怎么了？触感真实，温度真实的你，就是真实存在的啊！为什么你一直说已经被害了？”
“……冰柔，”孟军缓缓转身，眼里的悲伤累成溪流。酷暑时期的溪流，冰凉凉的，潺潺地舒适：“我已经失去了我的身体。”
“什么？”慌张的眉挤着难以置信。
一旁的孟巡已完全看不明白情况，只在原地抚着自己刚受的伤。
“孟警官确实已经去鬼府地狱走了一躺又回来了。”阳瀚维毫不在意地望着不远处的孟巡一家，淡淡回答了余冰柔的不解：“他只是找到一具条件不错的肉体的一个灵魂而已，至于什么触感、温度，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你说什么？”余冰柔又转向孟军，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告诉我，你没有被类击中！”对方躲开她视线的那一秒起，希望破灭……“天呐……”
手指微微一动，脆弱地。
这会儿也就孟巡还在关注着被暂时电倒的女孩儿的情况了：“你们看……”
而等他父母听到他的呼唤，朝女孩儿望去时，女孩儿又没了动静。
“哈哈哈哈……”
瘆人的笑声放肆地从远处传来，迅速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
最先看清这笑声的主人的样子的，是阳瀚维……江妍果真是安排了阳贺和阳贺的同台表演。
“什么情况！？”笑声止于身着与孟军同款警服的阳贺看到远处，倒在地上的女孩儿之时。
“……爸，他们劫走了妹妹，想用妹妹来换走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成果。”阳瀚维目光如炬，简单地解释道。
“孟军，冰柔，我看你们，也太不自量力了。”阳贺眼里浮出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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