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菊迷宫

　　“你确定么余教授？”

　　“嗯。”

　　深红的圆章落在自动臂的控制下，落在一页一页飞速翻动着的纸张上。余冰柔静静看着……忽想起了古老的动画。一页一页，飞速扫过，画面渐渐动起来……古老的喜悦。

　　自动臂运动结束。领导者拿起盖完章，并被自动分成了两份的资料大概翻了翻。最后把其中一份移到了余冰柔面前：“那么余女士，现在，你已经自由了。”

　　精致的花园主题宾馆里，孟巡悠悠躺在蜷曲一片的含羞草大床上。虽都是暂居，但比起医院那一片恐怖的白，还是这绿意悠悠的宾馆里躺着舒服。无论是视觉、听觉还是嗅觉。

　　“叮咚——”

　　“谁啊？”

　　“余冰柔。”亲切、温和。

　　打开模拟木门，眼前的亲母穿得格外……随意，教授的气势好像全都不知所踪：“余教授，你忽然用你的大名来回答，倒让我不太习惯了……”

　　一身白底中长连衣裙，胸前带着一个淡黄的纯色圆圈，圆圈外，是向各个方向延伸的淡黄线条。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太阳。

　　“是么？不过孟巡，我得纠正你，你以后不能再叫我余教授了。”随孟巡进入室内，余冰柔也随意坐在了孟巡的含羞草大床边。

　　“什么意思？”孟巡知道这位亲母还是足够放纵他的。小时候，她尚且不会提出让他必须叫“妈”的要求。那现在，更不会的。

　　“意思就是，我已经不是S大的艺术系教授了，不配继续得到你这样的尊称了。”她这句话说得蛮不在意。

　　“啊？你辞职了？这么快？”

　　“对。你可能已经忘了，C区的流程，一向走得很快。就是你当时坚持要离开C区读书，转校安排一样只需要一小时。”余冰柔低头看着身旁卷起的含羞草式的被子。它们蜷曲着，以表达它们对温暖的感恩。他们，最初也是她的设计，很早的设计……“所以孟巡，你以后，恐怕要对我换个称呼了。”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以后么……我准备先去R区呆一段时间。毕竟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在那边有很多熟人了。我现在‘落难’过去，他们里面应该还是有些愿意接受我的。”

　　“你这跨度也太大了。再说以前他们跟你合作，是有S大钱财施舍的缘故。现在什么都没有之后，他们未见得能有多待见你。”孟巡难得跟她说一句这么现实的话。过去的日子里，冲动的可一直都是孟巡。

　　“R区确实穷苦，也需要钱财。但R区人和C区人，差别还是很大的。孟巡，我忽然觉得你的适应力其实还是不错的。在C区，就拿起了C区法则。”

　　还从来没被亲母夸过，孟巡真是受宠若惊：“……是吗。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要真想离开C区的话，其实不如到我T区娱乐城那边去。我那儿……还真挺需要你这类的艺术人才的。”

　　“呵呵，”余冰柔笑得轻松惬意。她本就挺想去孟巡那儿，不过怕他还执着着反感她而不敢提罢了：“那，我就先去孟老板那儿瞧瞧了？”

　　“嗯行，”孟巡亦轻轻一笑：“我和夏佳准备周末就回T区去，机票暂时还没买。你要一起吗，妈？”

　　就最后一个字，就足让余冰柔感动到流泪……二十多年，母子俩兜兜转转的偏执也不知道谁对谁错。终能重归和谐、重归平淡，已是恩赏：“好。”

　　然后，是两个微胖的身影相拥而泣，释放让一片虚拟含羞草蜷缩的温暖。温暖有时无关对错，只是缺口与楔子的无缝重合而已罢。

　　T区，竹林公园深处。竹易设计T区分公司的两栋大楼已经人去楼空。不只是因为这边原来的主力江妍的离开，更因为传言……这个分公司与阳贺之间的传言……

　　不过这个竹林公园，林云剑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干脆让这地方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公园。就全当只是，和那个I区与T区交界处的古镇一样的旅游打卡点成果了。

　　走进竹隧道，交了门票，黎源逛到了竹林公园中心的许愿池边。

　　低头。内外的两圈小盆富贵竹看样子已经是换过了新竹。竹身碧绿，笋尖脆嫩，一节节。不过为了让游客们能完整地看见包围在里面的清澈的大型环形许愿池，在这许愿池边站岗的一波波富贵竹，都只是小巧玲珑的娃。老去后，自然地换岗，把光鲜的露脸机会留给新竹。

　　抬头。年轮又多了一圈的大榕树，依旧为整个许愿池撑着可靠的大绿伞。它是和蔼沉默的老者，护着身下的清水与翠竹，提着一条又一条红得热情的愿望。无论这些愿望是否荒唐、是否沉重，只要它的枝丫尚且有力，它便一直把这些愿望举在半空，护在伞下。

　　“小伙子……”

　　苍老的声音忽传入黎源耳中。他一转身，面前的老妇骨瘦如柴，但笑容依旧暖如阳。

　　她向黎源举着一根火红的愿望：“能不能帮我挂一下啊？是我给我刚出生的孙女儿健康快乐成长的愿望……我实在够不着这树那么高呢？”

　　“好，没问题。”心地善良的黎医生当然马上答应了老人，并帮她把愿望挂在了自己能触到的最高的枝丫上。

　　在他背后，满脸皱纹的老妇看着他的背影和他手里她给孙女的愿望，脸上、心里，都乐开了花儿。

　　告别了满口感谢的老妇后，黎源继续在竹林公园里四处逛着……真难想象，这一片片养眼宜人的设计，竟都是来自自己曾认识的那个张狂的江妍。

　　不过这日，竹林公园里，其实不怎么热闹。毕竟对面娱乐城新翻修的花园，今天，才刚刚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是的，这就是江妍参赛获奖的设计，白菊迷宫。

　　与竹林公园那边不同。江妍的离开，并未降低这片花园的首日人气。这里，悼念意义之外，还有给好奇人儿的迷宫游戏，给爱美人儿的拍照背景，给爱花人儿的领养机制，给设计人儿的谜题设计……这片花园的设计，即便是刚从C区回来的A大学子余冰柔，都赞叹不已。

　　“林姐，我今天的相亲就是安排在这儿的么？”花园门口。年轻姑娘刻意为今天的相亲化了美美的妆，不过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红娘竟把相亲安排在这拥挤的白菊花园……

　　“是的。这里今天刚刚重新开放，非常热闹，气氛好。你们头一次见面，这样的环境里才容易放得开。”年轻的红娘林浅月笑意满满地对自己的第一个客人道。

　　是的，林浅月现在改行做起了红娘。

　　最初在C区工作的公司已经把她的业内名声损地相当不堪，后来父的竹易设计T区分公司也随着江妍的意外离开而渐渐没落走向终焉。竹林公园已只是纯粹的公园。林浅月终于看清，自己其实既不喜欢，也不适合再做会计了。于是她干脆在T区一家红娘公司开始了做红娘的尝试。

　　“……可是林姐。再热闹，这一片白菊，不会觉得不太吉利么？”看着这成片成片的白，姑娘的脸都尬地有点儿白了……

　　“不会啦，相信我。”林浅月伸出友善的手，牵着身边的姑娘进入了迷宫：“待会儿走到中间，你就不会觉得这里白得枯燥了。”

　　确实，花园迷宫中央，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圈彩虹色的仿真花由外向里次第开。这是迷宫花园里，唯一摆放了休息座椅的地方。适合休息，也值得驻足。

　　“怎么样，这儿还不错吧？”

　　“嗯。”姑娘的心情渐渐明媚起来。赏完这片“彩虹”，姑娘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林浅月给她安排的男孩已到了她身边。他手捧一盆红玫瑰，不过目前，这小花盆里，暂时只有唯一的一个小花骨朵，热情而稚嫩……他微笑道“婷婷，又见面了。这盆花儿，我们可以一起领养，一起看它慢慢绽放么？”

　　“天呐，”姑娘相当惊喜。之前，她其实对相亲对象也没报太大期待。不过没想到这位新红娘能这么用心，竟找到了她曾经暗恋的对象……她笑得灿烂，频频点头。

　　“看来，二位第一眼应该都还比较满意，那去休息椅再深入交流一会儿吧。”林浅月的笑带着得意。太好了，第一单，应该能得到好评了。

　　趁着男孩女孩交流，空闲的林浅月翻出手机，给黎源分享了她改行第一单的成功喜悦，并邀他中午来娱乐城这边，她要请他吃饭。

　　“浅月？”

　　“嗯？”刚送走自己的第一单好评顾客。一回头，林浅月看见胸前挂着相机，同样刚收工的夏佳灿若明珠的笑眼：“夏佳你也刚刚收工呢？”

　　“是啊。噢，对了浅月。你之前来拍的照片，我那儿已经处理好了，实体照片也已经洗出来了，正说下午通知你来取呢。要不现在我们就一起去拿？”

　　“嗯，好呀好呀。不过……我现在要等会儿黎源，他要过来找我，嗯……”林浅月拿起手机，开始编辑短息：“算了，我直接让他到你店里去找我吧。对了夏佳，干脆我们一起午餐吧？”

　　黑色背景板上白色的线条可爱地跳跃。摄影小店简单风格的黑白牌匾一直都没有换过。如同它小巧可爱的店主的装扮，也一直是可爱的纯色装，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图案，却自带小清新的感觉。

　　夏佳递给林浅月的照片里，第一张，是林浅月侧靠在“玩具屋”里两米高的大抱熊怀里那张。

　　看着粉粉嫩嫩的梦幻风片子里的自己，林浅月不由更加肯定自己现在对红娘这个岗位的选择。

　　正如“山珍海味”满满的华丽风“宴席”片林浅月虽也不否认片子很漂亮，可总觉得自己好像不该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这严肃的桌面上，比起双剪刀手卖萌……她欣然一笑，边继续看别的照片，边跟夏佳聊着：“夏佳，我记得上次一起去自助餐厅的时候，你好像特别喜欢吃蛋炒饭？”

　　“嗯。其实浅月，不怕你笑话。上次在自助餐厅吃了那么多样东西，我还是觉得蛋炒饭吃起来最舒心。可能是习惯使然，也可能是对以前的日子有特殊的情怀吧……你说我这样儿的，是不是傻透了？”

　　“没有。”林浅月鼻息喷出的笑里没有嘲笑，这次，她非常能理解夏佳的想法：“不如我们中午就去这儿旁边一家面馆吃吧，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那儿就有卖蛋炒饭的。”

　　“哟，今天吃快餐呢？”熟悉的清亮男声忽然传来：“还以为庆祝你第一单成功，要吃大餐呢。”

　　“黎源，我请了夏佳跟我们一起。”林浅月还和以前一样，立刻上前去挽着他的臂：“夏佳挺喜欢蛋炒饭的，我也好久没吃了。你不是还挺喜欢清淡的海味面么，我们就去旁边那个面馆，怎么样？”

　　“嗯，行。”答应她的同时，黎源的视线恰好扫过桌上坐在“山珍海味”前卖萌的她的照片……总感觉这片子怎么有点儿脏脏的旧旧的……他抬手拿起这张大照片，仔细瞧了瞧：“这是夏佳刚给你的成片吧？”

　　“嗯，对呀对呀。”林浅月指着他手上的照片里自己的剪刀手：“你看，是不是特别可爱呀？”

　　“……嗯，”他答得略带尴尬。不过毕竟林浅月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和这环境的格格不入，没觉得这尴尬有什么不对。不过他接下来说的问题，却无关林浅月：“夏佳，我感觉你的后期风格好像有些变化了……”

　　“哦？是吗？”是的，其实夏佳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图，最近的风格确实跟原来不太一样了。之前精于小清新粉白萌系的她，从C区回来之后，修出的图，都多加了些脏脏的深紫和旧旧的土黄。虽并不明显，但让画面的整体感觉都多了几分沉重。

　　沉重。离开C区前，哥告诉过她，她那个黑暗里的梦，其实就是事实。只是她并没有杀人，不过是毁了一个造物。一个失败的造物。

　　而她的亲父阳贺，虽外表光鲜强壮，嘴上气势也丝毫不差。可毕竟已是垂垂暮年，精力原本就有限。不过他还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带着最后引恐惧过渡晕倒的她来了医院。

　　然后。

　　她对阳贺是复杂的爱恨，孟巡和余冰柔对孟军则更是……还好，离开C区之后，他们都不必再触景生悲了。

　　当然，也还有人暂时还未离开悲伤记忆满满的C区。

　　看着身边的阳瀚维一点一点认真而仔细地处理着自己左手上已快全部脱落的痂块，苏霓影内心其实很复杂。

　　这点儿刀伤，其实本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就可以全部愈合的。可阳瀚维说，要还一个漂漂亮亮的完美的她的手，就不要用太多速效药。按时消毒就好，至于伤口，就让它自然地自己找到愈合的最适连接法则。

　　苏霓影说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也可以。毕竟她也不是那种多在意美貌的女孩子，更何况这伤只是在一般路人根本不会想着专门去看的手掌上。

　　可阳瀚维坚持说她的伤是他造成的，他就是要还一个完美的她。

　　前前后后熬了两个来月，终于，整块儿伤口都完美新生。呵，这下……“黎源那边给你寄的新模拟细胞到了，我刚刚按他给的使用说明试了一下数据试喂，可以用的。”

　　“哦。”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痂块儿周围刚开始呼吸新鲜空气的白皙肌肤：“你是在跟我交代后事吗？”

　　“……什么叫‘交代后事’啊？”她皱皱眉看着他的从容：“说得好像我马上要不在了一样。”

　　“不是么？”抬头。他的从容变得可怜巴巴。就连他不太明显的睫毛，都在眼皮上微微发着抖诉说着自己的情绪：“你前几天买了明天回I区的票。”

　　“……我买了，怎么了？”她偏过头，不想再看到他的情绪表现。

　　他是孤单的。他的制造者兼养父阳贺，戴着挪用公款这明面上的罪名，被S大取消了导师身份。原来教学楼里那个基础设施豪华的实验室，学校也全部收回。父倒是为亲女贡献了最后的力量。虽然不会有人再关注一个囚徒猝死的真正原因，但父也算无遗憾地一走了之。

　　那么一个失去了主人的造物呢？

　　实际上，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个臭名昭著的人的儿子。以C区人对这种身份的理解。虽大家都可以给他灌上无数种心灵鸡汤，可又有几个真的那么闲，乐意敞开心扉宽容地接受这么一个高风险人物呢。

　　苏霓影……也还没有勇气去当这个例外。

　　“叮咚——”

　　“快递！”小哥只是觉得这魔方别墅童真有趣，里面该是个童心满满的人，也不自觉地吆喝起了古老的拜访方式。不过他并不知道，里面的人只是听一声机械的“叮咚——”来开的门，跟他原生态的洪亮嗓门儿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买的什么啊？”见他把中等大小的盒子拿进来后，就直接放到了储物箱上，完全没有要马上拆的意思，她难免好奇。

　　他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才再回到她身旁坐下：“很想知道？”

　　“……哦，不方便说是吧。我只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而已，也不是非要知道。”想想，大概是他准备弄到二楼去的东西吧……算了，不知道也罢。

　　“小影……”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她想到哪儿去了。但这会儿他还不想解释这些，却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我……我想跟你一起走，我也想去I区……可以吗？”

　　“你去不去I区，关我什么事……”她低下头移开视线。她不能去看那双真诚的长眼，那是计算得到的表现，是会让她深陷的沼泽。

　　确实，在刚知道他和江妍AI模拟人的身份时。她就想过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处理方式来对待他们才好……而她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问题超纲了，她根本处理不了，于是她把这个问题就此搁置。

　　然而，后来的一系列接触下来，她发现他们竟是那么真实的存在。他们会渐渐了解她，适应她，甚至偶尔，为她改变他们原来的决定……他们好像真的，跟人，并未见得有多大差别。

　　不过她还是不断提醒和警告自己，他们是造物，是不能托付关乎情感的信任的。可跟他们相处越久，她越觉得，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无生命的决策辅助工具……

　　她开始把他们当作比自己聪明得多的朋友，因此设计大赛后，江妍“假死”时，她竟也真的感到如失去亲姐般的极度悲伤。

　　可再往后，江妍“复活”后的一系列闹剧，让她再次警觉他们的身份……即便是阳贺和一个曾经的AI阳贺，在三楼的VR空间里，也是斗得你死我活。即便VR空间，已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地方了……不能共存依旧是不能共存。

　　至于江妍最后的消失……那就完全是个迷了。未知，而让苏霓影不安。她甚至常常梦到那孩子脾气的小姐姐又回来了……依旧调皮，依旧厉害，也依旧可怕……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她学了理，学了管理，学了工程。科学技术似乎本就该成为她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

　　可江妍这个AI武器，显然，并不随她的意……

　　内心极度痛苦的心理战争渐渐把碎裂的土地浮在了她的脸上，肌肉上。明明是事不关己无所谓地回应了他的问题，她的表情却开始变得痛苦……

　　“没关系，你不要为难，你的疑虑我都能理解。”他是极想要一个新的主人的，也知道现在其实只有她和黎源，才有可能愿意做他的新主人。当然在他内心深处，或说最优化计算的结果里，小影是更好的选择。可她如果不愿意……“我有能力和科技储备自我编辑自我优化。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伤口上的最后一个痂块儿也轻轻离开，她的左掌终于又回到了完好无损的状态。

　　他把她的左手交还给她，然后去了储物箱旁拆开了刚才那个快递盒……是一套可爱的小棕熊棉睡衣，跟她家床头常年坐着的小玩具熊竟是同款……

　　“前几天在I区一家网店里用VR虚拟工具选料缝的，虽然可能算不上亲手制作……希望你能收下。”

　　“噢……”为什么自己的泪水总那么容易兜不住？小恩小惠……他之前说小恩小惠也未必是小恩小惠……抬头强行逼回眼泪，苏霓影没有接过礼物，却突然问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会伤心吗？”

　　他摇了摇头道：“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走吧，跟我一起回I区……如果你想去的话。”

　　“真的？”这次轮到他惊喜了。

　　“你之前问过我，如果只能留一个AI，我是不是会选江妍。我会，因为她身上有我曾经的心血。我也没有那么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果断，对断、舍、离毫无留恋。”朦胧泪眼里，苏霓影挤出暖暖的微笑，收下了他的礼物：“但你，不是AI。你有身份，有亲人，也有朋友。你从最开始，在我眼里就只是个厉害的天才师兄而已。那这样的一个人，我觉得我巴结还来不及呢。”

　　他听得有些呆。他知道她看似清楚的逻辑里，其实漏洞满满。他还是把最敏感的问题认真地再提了一次：“你想过……‘二楼’我也会一起带去么？”

　　没料她还真的想过：“黎源在T区，不也应该有一个类似的秘密实验室么？”她没在意地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前臂，然后朝楼梯口走去：“走吧，去看看需要收拾些什么，我帮你一起。”

　　阳看着她的背影，忽有些醉醉的沉溺……她才是沼泽，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很像他主数据源的亲母……

　　迷宫花园里，美丽的白菊将被一盆一盆，一次一次地被更新替换。延续美，也更换美。

　　散落四处，藏着未来先进力量的秘密实验室里，定还会忽然爆出更多强大的未知力量。聚集力，也消磨力。

　　这个国度，唯有依赖变化，才能保持自己的诅咒和规律。只有变化，从来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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