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新枝
α-98098星系主星星体上, 被混沌的雾气所包围的小天地的中心，一根巨大而粗长的柱子从天空的更上方垂了下来。
这根柱子看起来像是青铜铸造的，而且成形的时间并不长。
因此它的颜色是比黄铜更为轻浮的, 耀眼的浅金黄色，只有在经过时间的侵蚀后, 它会在后期变成更加沉重而古朴的青色。
不过暂时很少人注意柱子的颜色, 大家比较在意的是这根柱子的长度。
“爷爷，这根柱子似乎又伸长了呢！”
季瑶仰着头，看着天空说道。
这根柱子是在半个月前, 从比云层更高的天外垂下来的, 当天就引起了一些玩家的注意，他们驾驶着飞剑靠近那根柱子，却没发现这根柱子有什么用途。
只不过这根柱子却在不停的“生长”, 它每天都会肉眼可见的长一大截, 有无聊的人测量过，据说它每天能生长33333公里。
在半个月后的今天, 它已经穿透了云层, 快要接近下面的大海了。
远远的看过去，这根“柱子”就如同天地间的支柱一样。
这个奇观吸引了更多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来到云海上，哪怕是音乐会的时候，都可以看见有人绕着柱子转圈。
季瑶看见网上——不周酒店弄了个非常简陋的官网, 不少人将留言区当作了论坛使用, 尤其是这次开业以后, 大家在交流每个区域的特产和宝物的信息——网上有人认为, 这根柱子是类似定海神针那样的法宝, 这个猜测得到了一直支持, 因此不少人想要触发任务, 像是某只猴子一样收了这根柱子。
季瑶对此也很好奇，不过她每天只远远眺望着那根柱子，没有靠近过。
季瑶的爷爷季常对此心知肚明，不由微笑道：“瑶瑶，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
季瑶有一丝心动，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过去也没有意义，听说新开的游戏有一大串前置任务，我都没有做呢！”季瑶说道，“比如我到现在都没学过怎么使用飞剑，看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也是，”老人的口气低落了下来，“你来了大半年了，却没怎么好好玩过。”
“我又不想玩，我觉得这样看看风景就好了。”季瑶说道，握住了爷爷的手。
那只手非常的干枯，像是骨头上包了一层皮。
不仅如此，老人整个身体都非常瘦削，几乎像是个骨头架子，即使不用多么深厚的医学常识，也可以知道这位老人的身体非常不妙。
季瑶每次认知到这点，都觉得眼角发酸。
可就算这样的状态，对老人来说，都是好的了。
季瑶清楚的记得，在大半年以前，也就是入住不周酒店以前，爷爷被病痛折磨的样子，简直是没有一刻不带着痛苦的表情，甚至性格都因为疾病的折磨而变得暴躁起来，不愿意接受任何治疗，也拒绝任何药物。
还是爷爷的某个老朋友推荐了不周酒店作为疗养地点。
——事实上，那时候季常连去疗养院都不愿意，只一心在家里等死，直到今天，季瑶都不知道对方怎么劝动了他。
对此，季瑶一开始是有点怀疑的。
不周酒店很美是没错，但毕竟是虚构的景色，空气和环境不会因此变好，也不是专门的疗养院，对身体恢复真有帮助吗？只是爷爷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连手术都不能做，在这样虚幻的美景疗养也不错，季瑶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来到了这里。
或者人心还是擅长自我欺骗吧！哪怕是虚构的景色，在来到不周酒店的第一个星期，爷爷的脾气就好了很多，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没之前那么痛了，这让季瑶一度对爷爷的身体状况好转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医生每个星期都会过来检查，爷爷的身体并没有转好的趋势，甚至在持续的变差。
唯有对痛苦不再敏感这点是确实的，但根据医生的猜测，这恐怕是身体恶化的证明，只有老爷子自己觉得得到了解脱，在他来说，能够不那么痛苦的迎接死亡，已经非常理想了。
季常甚至迷上了不周酒店的音乐会。
经常让人推着自己去云层上面。
不过季瑶觉得比起听曲，爷爷恐怕是单纯的对不周酒店的虚拟环境感兴趣，因为他一次也没有去过音乐厅里面，每次只在云层上转悠，似乎对这里的构造迷惑不解。
顺便一说，季常季老爷子是位地质学家。
季瑶觉得虚构的东西不能追求真实，但这也是老爷子唯一的乐趣了，她觉得这样也好，所以每天都陪伴在爷爷身边。
季老爷子却觉得孙女有些委屈。
其他人年轻人玩得那么开心，季瑶却只能远远的看着。
他拍了拍手，劝说季瑶道：“就算不想玩，去四周逛逛也挺好，别一天到晚守在我个老头子身边，反正在酒店里，我又丢不了。”
“我是真的没兴趣。”季瑶道，转开了视线。
季常还想要劝几句，却听见季瑶看向了后方，开心的叫道：
“杜爷爷！”
“老杜来了？”季常问道，他想要转头去看，不过他的轮椅现在卡在了云舟中，不合适转弯，所以连这么个小动作都做不到。
“是的，杜爷爷来了。”季瑶欢快的回答道。
她注意到了爷爷的窘境，想要摆动小舟，但后面已经传来了声音：
“不用，我们直接过去更快点！”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一只云舟从后面划了过来，季常这才看见来人。
在船头站着的，果然是季常的熟人，科学院的都梁院士，主攻物理学，也是他介绍季常来不周酒店“疗养”的。
不过让季常有点在意的，是划桨的年轻人。
非常漂亮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季常觉得自己见过对方的话，应该不会忘记，但他确实不记得了。
好在杜梁也不觉得季常还记得对方。
“这是楚辞，”杜老再次介绍道，“不周酒店的老板。你应该在入住的时候，见过他的。”
季常恍然大悟。
确实有那么回事，不过他当初入住酒店的时候，脑子被痛楚折磨得连理智都快没了，对这位小老板没留下什么印象。
楚辞倒也不在意，他露出了个附和社会期许的笑容：“您好。”
季常看见自己孙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这孩子明明有男朋友了。
季常在心里叹了口气，见状也没敢让两个年轻人认识，只向杜梁问道：“你怎么来了？”
“巧合，我只是跟着小老板来看看这里的新项目，听说你在附近。”
杜梁目光闪烁的说道，他看了楚辞一眼。
楚辞一脸商业笑容。
杜老来找楚辞，其实是想要确认不周酒店的“空间裂缝”。
在大半个月的外星之旅让官方下定决心后，在蓝星的另一边，施京早就潜入了另一条空间裂缝的附近，准备进行关闭缝隙的实验了。
听说进展非常顺利。
而既然已经决定了空间裂缝的处理办法，再看不周酒店就有点尴尬了。
不周酒店也是有空间裂缝的（神州官方认为）。
虽然这条裂缝的处理暂时是搁置状态，也确认它掌握在楚辞手里，可是神州侧什么都不知道是不行的，所以杜老必须收集并汇报一系列的数据。
楚辞对此没有抗拒，很干脆的进行了汇报。
当然，其中包括了不周酒店的“客人”们的状况。
其中也不完全是普通客人，毕竟要对民众的身体负责，官方在前期确认过早期的客人身体状况，在确定了没有影响才同意开放以外，还有一些“特殊客人”在配合检查，以确认空间对蓝星人身体的长期影响。
季常就是其中之一。
他甚至是主动的，因为觉得自己的将死之躯毫无用途，所以主动提供数据。
像是他这样的，有几十人。
不得不说，这个星体充足的能量对人体是有一定帮助的，虽然很有限度，但从数据来看，大多数人的身体状态好了很多。
唯有季常是个例外。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昨天的检查怎么样？”杜梁问道。
季常开朗的回答道：“看医生的表情，大概活不过半年了。”
“爷爷！”季瑶尖叫道。
虽然季常的推测是正确的，但季瑶并不想承认这个现实。
季瑶哀哀道：“爷爷您好好疗养，身体会变好的，对吧？”她看向了楚辞。
“别难为人家，”季常本人倒是看得很开，“我在这里是疗养，又不是治疗，虽然人家酒店的活动是修仙，难道还真能长生不老不成？”
季常笑了起来：“而且，活太长也不好。”
他的口气非常坚定，让杜梁领悟到了什么。
确实，虽然现阶段和不周酒店无关，但如果让人误会外星有什么延长寿命的手段的话，绝对有人会对于关闭空间裂缝这件事有所犹豫，甚至希望开启更多的裂缝。
杜梁看着季常，叹了口气。
楚辞也不接这个话题。
楚辞微笑着道：“……说起来，季爷爷在这边，是对建木有兴趣吗？”
“建木？”季瑶问道。
她并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孩，也知道爷爷的身体连医生都救不回来了，找个酒店老板更是不行。
她抹了抹眼角，努力调整情绪，也试图跟着不再谈论那么不愉快的事：“什么建木？”
“那边的树干啊！”楚辞指向远方，俨然是季家祖孙看着的“柱子”方向，“在那边立了快半个月了，我以为你们是在看那个？”
“那是树？”季瑶无法理解的说道。
她这一刻倒真忘记了刚刚的情绪，只觉得自己某种憧憬被破碎了。
季常到没发现孙女的憧憬破裂，他还记得之前的话题呢：“对了，这棵树好像有什么游戏任务？小老板，你可不可以调整一下前置条件，让我们靠近看看啊！”
“爷爷，我说了不用了！”季瑶之前没法去，现在则觉得没必要去了。
楚辞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任务？没有啊！”
反倒是楚辞自己有个关于建木的任务。
他已经选择了建木作为孵化那枚蛋的地点，而那枚蛋需要的孵化条件竟然是“感情”和“灵魂”，所以他将蛋藏在了建木看不见的最上方，准备让在建木下方转悠来转悠去的玩家们提供感情。
而且需要“好”的感情，否则还会影响到蛋里的内容，要是付出个九头鸟就麻烦了。
眼前这两位就挺合适的：
豁达的对待死亡的态度……
对爷爷的关心……
而且那棵树是个货真价实的仙木，虽然无法长生不老，但满溢的“灵气”对老人家应该是有相当好处的。
“勉强要说的话，那棵树摸一摸，会带来好运，”楚辞道：“既然季爷爷感兴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怎么可能摸一摸就有运气！”季瑶嘀咕道。
她这次倒没有拒绝，而是主动划到了船桨：“要怎么过去呢？”
云舟一般是无法到达建木周围的，因为提供给蓝星人的云舟只能在云上移动，无法飞上天空，而建木孤悬于天地之间，周围没有云层。
这个问题对于这里的主人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楚辞在个人终端上按了几下，就听见下方传来了一声龙啸，大片的云层聚集在了建木周围，成为了云海的一部分。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这里的景色是被设计好可以控制的，”季瑶惊叹道，“但即使这样，也好像法术喔！”
“不少人这么想，像是你这么坚定的相信这里是全息世界的，其实不多了。”楚辞赞赏的看着这个住了半年还很单纯的少女。
季瑶当作了表扬：“我和爷爷一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两位老人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
在他们对话见，两叶云舟已经划到了建木的周围。
“这真是建木？”季瑶好奇的先摸了摸，“像是金属一样，完全就像是柱子。”
“因为是沟通神灵和人类的阶梯嘛！”楚辞叹息的说道，“收集齐足够的信仰，才可以长出枝条。”
没错，饲养建木也比一般的树木更加麻烦。
似乎是根据心中的信仰来的。
到不一定是信仰建木，而是本身对于世界对于文明的信仰。
楚辞看见条件的时候，总怀疑这棵树只能一辈子当棍子了，没想到玩家来来去去，竟然还是长得挺快的，就是一只没抽枝。
楚辞对两位老人笑道：“你们不摸一摸吗？也许有好运哦！”
两位老者就笑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对这种说辞没说信还是不信，反正无所谓陪年轻人瞎闹。
也就是两位老者的手碰到那棵“树”的时候，这根柱子剧烈的振动了起来。
而在这搅动中，在“树”的中段，发出了金属的声响，一根巨大的枝条猛然从中间抽出，它是那么的细长和巨大，似乎足以贯穿那一侧的天地
更为惊人的时候，伴随这根枝条的抽出，树枝间响起了一声鸟鸣。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从枝头展开了翅膀，向着南方的混沌飞了进去。
难道是蛋孵出来了？
楚辞瞪大了眼睛，飞快的点开了平板上的录像——他在实时监控着那个鸟巢——却发现金红色的蛋还老老实实位于鸟巢之中。
那么，那个是什么？
楚辞愣愣的看着远处火红色的身影，其他人——包括游客在内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也在问道：
“那是什么？”
“凤凰？”
“不，是朱雀吧！颜色比较单一？”
“我也觉得是朱雀，它往南边飞了。”
这时候，楚辞脑中响起了青龙的声音：“君上，我感知了和我相似的生命体——”
那是朱雀没跑了。
不过，那是朱雀的话，这个蛋是什么？！
楚辞又看回了平板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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