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之玄武门（2）
是夜,玄武门。
史书上曾多次记载过玄武门。其实，平心而论，它并不能算是高大宏伟，更谈不上金碧辉煌。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的不祥。
何其不祥啊！纵观唐朝的历史，在玄武门下发生的流血宫变，就有九次之多。多少人，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亲王，今日就成了玄武门下的一缕冤魂。多少人，是从这里，踩着嫡亲骨血的尸体而登上了皇位，又有多少人，是从这里，断送一生的富贵荣华？。
我站在冰冷的城墙上，默默无语，等待着，却不知自己等待的是什么——是看到那个人死在城门之下么？。
念及此，心中一阵抽痛，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元吉，元吉，我何尝不知道你对我的深情，何尝不曾感念我们相识以来你默默为我付出的一切，何尝不曾感慨于，你对我相知如此之深？那点点滴滴的往事，也已成了我心中深藏的甜蜜回忆啊。然而，今生已过也，你的一腔痴情，我今生无以为报，唯盼来世了——只希望，来世我们不要再彼此错过！。
心中忽然涌起了悲凉的歌声“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唉，如果可以感动上天的话，我情愿时光定格在此刻，因为，清晨发生的事，是我不敢，不忍，亦不愿去面对的。
“你家老公果然对你不错。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居然能抛下秦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独独把你带在身边，倒也真是生死与共哈。”站在我身侧的牛茵悄声说。我却苦笑不语，心中悲凉。如果真是为了生死与共，他所选择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必定不是我。
牛茵一直紧紧跟在我身旁。奉命“保护”我，她倒是真的很尽职尽责。忽然想起了《鹿鼎记》结尾处康熙命多隆名为保护，实则监视韦小宝。最后韦小宝一刀杀了多隆，才逃了出来。可惜，我却不能效法之——别说我根本杀不了牛茵，就算可以，念在人家大学时帮我打了那么多次开水的份上，我也下不了这个手。况且，被禁锢在这城楼之上，我便有心传信，又能传到哪里去？
此刻，除了等待，等待看着大唐江山从此易主，等待着那我所不愿面对的血腥一幕揭开，等待着看那深爱着我的人死在我深爱着的人的手里——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几乎所有的史书上，都记载了这个日子。然而，史书上却没有说，这个清晨，下着蒙蒙细雨。
细雨如丝，端的是离别的好日子——生离，死别。
委顿在城门上大半夜，全身已湿透的我，终于在晨光初露时，看到了他们骑马而来的身影。
看来，一切，均已无法挽回。
转头看去，站在我身边的李世民虽然面色沉稳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已显示出他的紧张来。可想而知，此时虽然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但却比面对千军万马，给他的压力要大十倍。
待二人走近了些，李世民便也匆匆走下了城门。我一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我能成为历史的见证者。其实，我宁愿不要做这个见证者——他这样决绝地将我带来此地，让我看着元吉死在他手下，不嫌太残忍了么？
只见那李建成和李元吉缓缓行到城门下，却不知是这肃杀的气氛感染了他们，让他们嗅出了一丝异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二人竟一同掉转马头，意欲离去。
此时，城门却在他们身后大开。李世民一身戎装，骑马追出，高呼：“殿下，莫走！”
李建成他们也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二人均未回头，只是快马加鞭，意欲早点离开这里。
李世民却丝毫不给他们这逃走的机会。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拉弓引箭。随着箭声划破长空，我尚未看得清楚，便只见李建成翻身落马——那枝长箭，已经刺穿了他的心口，鲜血，如瀑般喷出，染红了玄武门下的青石路。他终于动手了！终于亲手除掉了自己登基最大的威胁，也是自己的亲哥哥！
我大为惊恐，捂住了嘴——这虽不是我头一次面对杀戮和血腥，却是我第一次目睹兄弟残杀的人间悲剧！这一次是建成，那么元吉呢？
李建成的死，让元吉大大愕然了一下——一向工于心计的他，恐怕做梦也未想到兄弟残杀的惨剧当真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以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发生。
然而片刻的惊愕后，素来头脑冷静的他，亦是回首拉弓，他也要动手了！
我大惊失色。元吉的箭法我是见过的。虽然他平日处处隐忍，不似他的二哥那般以骑射闻名，因而除我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箭法之精妙，早已不在他二哥之下。如果他真的动了手
李世民也是一惊。我想，许是刚刚杀掉自己的哥哥，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他急急勒转马头，但他的坐骑忽然发疯了一般冲进了旁边的树林中，却又被树枝绊住，而他竟也翻身落马。落马之处，偏生又在元吉的身侧。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李元吉却再也没有片刻犹豫，他立刻跃下马背，用弓弦勒住了李世民的脖子。眼见李世民的生命亦是危在旦夕，而他那些部下，此刻却无人上前——许是他们救援不及吧。更或许，此时此刻，谁知道大唐江山的新主人会是谁？谁能不存着一丝私心？
然而，我又如何能无动于衷、作壁上观？！这个危在旦夕的人，毕竟是我所深深爱过的，毕竟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亲生父亲啊。且无论他究竟爱的是谁，无论他过去曾对我如何，他都是我唯一的倚靠。命运，毕竟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们曾一同走过那些有着爱，有着恨，有着感动有着泪水的悠悠岁月，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我们都已完全嵌入对方的生命中。
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脱口喊出：“不要啊——”
元吉的动作停滞了。他回过头，用那双与他哥哥何其相似的深邃眸子，深深凝望着我泪光盈盈的双眼。那一刻，我的心猛然抽紧了——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眼神中，包含的，是爱？是恨？是了然？是决绝？是痛楚？是割舍？亦或是，这千千万万种复杂情绪的交织集合？直到多年以后，每当我回忆起玄武门当日的种种，元吉看我的那最后一个眼神，都会让我心痛到无法呼吸。
或许是我那无助却焦灼的目光，我那与雨水一同流淌着的泪水，仿佛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他终于松开了手，放弃了他受伤倒地的哥哥，径自翻身上马，试图逃离这不祥的宫门。
然而，李世民的部下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像是刚睡醒似的，他们从宫门内冲杀了出来。当先的尉迟敬德穿弓引箭，当我还未回过神来，就一箭将元吉射下了马。
我眼前的天地，仿佛都被元吉的鲜血染红了。透过满面惨痛的泪水，我看到元吉直至死时，双眼还是圆睁着——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此时此刻，我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冰冷潮湿的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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