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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心剑法和小屁孩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洛青漪依然会时不时的不见人影。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第一次跑路时典倾表现得太难哄了,现在洛青漪消失之前都会给典倾留个条子,消失的持续天数也比之前短了一些,四五天就会回来。据聂柔缨解释,在典倾上山之前,洛青漪一跑就是几个月,有时连年节都不回来。典倾听完竟觉得情有可原。况且她每次回来都会捎一些山下的玩意儿,有时是甜甜的糖葫芦,有时是酸掉牙的奶疙瘩。总之典倾也逐渐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穿行在小院、竹林和高地之间。

        要说这段日子有什么不同的,大概就是步萦烟过来了一趟吧。因为聂柔缨的名字还是记在妙春堂,是步萦烟这个堂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才得以常在凌苍山逗留。最近妙春堂那边忙起来,聂柔缨便也会回去搭把手。这种时候典倾就需要自己劈柴热饭菜,或者干脆自己简单煮点东西果腹。步萦烟见聂柔缨和洛青漪都不在,有些放心不下这个被骗来的徒弟,处理完手头要务便往凌苍山走了一趟。步萦烟按着聂柔缨说的位置在竹林里找到典倾的时候,他正颇为惊险地和三条蛇斗成一团。步萦烟看得心惊,在一旁不曾出声打扰,直待三条蛇吐着信子游散开去,才迈步朝典倾走去。“步堂主?”典倾正要见礼,步萦烟用扇骨一托,示意他不必多礼,“调息要紧。”他的声音和他的性子一样,总是让人感到舒服的。典倾倒也不奇怪步萦烟不怕蛇,这位堂主就这么踏进来,是因为竹叶青的毒在他面前尚且不足为道。妙春堂听起来像个医馆,实际上倒也和医馆差得八九不离十了。它算得是八大堂最特殊之所在了,正如残晖堂擅短剑,毫厘间现尽杀机;怀丝堂精于软剑,能以绕指柔克百炼钢;妙春堂这一支的门人最先修毒起家,后来也兼修医道。剑法且不论,光那剑身就足够致命,妙春堂的剑皆以秘法淬毒,再配合精妙的剑术,一剑便可杀人于无形之间。且据说堂内所藏灵丹妙药、无解剧毒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只是比起用毒,典倾面前这一任妙春堂主的医术似乎更加为人称道。且他慈悲为怀,在御霄门外设医馆,门人轮流坐诊为老百姓看病;门内中人有了伤病也首先就去寻妙春堂。在他手下,妙春堂愈发地名副其实,都快叫人忘记了这一支原本是靠奇毒发迹的。

        步萦烟想起方才竹叶青堪堪擦过典倾手背的情形,眉毛都快撇成八字了,他揉揉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叹道:“我可算知道你师父前些日子为何问我要解蛇毒的药了。她倒真是心大。”典倾对这种心大的颇有体会,点头道:“师父一向如此。”他突然有些好奇:“师父从前被蛇咬过吗?”步萦烟摆摆扇子:“她那铜皮铁骨,便是咬上几口也无碍的。你不知道她那身子,一般毒奈何不了她。想当年被我的牵机剑划到还活蹦乱跳的,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典倾闭嘴了,各个方面来说他这位师父都能让他耳目一新。步萦烟拢了拢他的月白色袍子,看着典倾微笑着赞道:“你的身手比来时确要敏捷得多了。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也放心了。”说着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是化瘀止疼的,要是平时磕着碰着了就拿水化开抹上,能好得快些。”典倾双手接过,认真谢过。步萦烟又叮嘱了些事项叫典倾小心受伤,随后便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了。

        洛青漪出现在小院是三天以后的事了。她听典倾说了步萦烟来过的事,捏着那个小瓷瓶抛了几下,又扔回给典倾:“好东西,收着吧。”又咂着嘴感叹:“太义气了。下次下山要给他捎点碧螺春。”典倾听到“下次下山”眯了眯眼睛,洛青漪反应过来,赶紧转移话题:“咳……这几日练得怎么样了?自己觉着可有长进?”“没有那么狼狈了。”典倾还记得她之前嘲笑他的话,平静地答道。洛青漪闻言一挑眉毛,她知道典倾是不夸口的:“哦?那为师可得好生看看哪。”

        山林中秋意浓,风穿过竹子拂过典倾的碎发,少年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盘踞在竹上的碧色大蛇。风止的那一刻,蛇身和人身同时一闪,瞬息之间开始了拉锯。典倾早就和这三条蛇斗出了经验,知道最棘手的就是这一条大蛇,会出其不意地偷袭,也能指挥小蛇围堵他的退路;但只要击退了它,另两条很快就也会偃旗息鼓,灰溜溜地游走。“嘶”一口落空,竹叶青吐了吐信子,调整姿势准备发起下一次攻势。典倾暗叫不妙,不知是不是因为洛青漪在场,今日竹叶青的攻击格外凶猛,典倾招架得也辛苦。他刚刚还大言不惭,洛青漪这会儿还在旁边看着呢,这蛇也太不给面子了!正想着,大蛇又以极快的速度摩擦着地面靠近,他连忙往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还没等他站稳,他便敏锐地听见身后令人胆寒的沙沙声——小蛇已然在此埋伏良久,那大蛇是故意把他逼到这里来的!典倾此时腹背受敌,但他知道还少了一条蛇。那一条蛇一定正在侧窥伺,即便他能腾挪闪身躲开前后夹击,下一刻也在劫难逃!两条蛇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两道绿色身影同时窜起,毒牙闪着寒光就刺向了他——洛青漪本已把内兜里的解药摸了出来,却只听“咔嚓”一声清响,典倾竟急中生智把竹枝扭成两段,来不及回头,左右手一前一后各画出一道急促的弧线,生生卡住了那近在咫尺的蛇口。这个距离太过危险,他不敢恋战,旋即把手一松把竹枝一送,趁竹叶青反应不及立刻接上一个侧翻,撤到安全距离。此番蛇口脱身着实惊险,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后背早已全是冷汗。

        典倾这才有空看向洛青漪,他想:“她会笑我和以前一样狼狈吗?连武器都丢了就这样慌忙脱战……或者,她会夸我有长进了么……“可是她都没有,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师父?”他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轻轻唤了一声。“唔……”洛青漪如梦初醒,低头收回了目光。“我没事……”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别样的光,被她低垂的睫毛掩住叫人看不分明。“不对,那种眼神,我是见过的。”典倾突然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聂柔缨和他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也曾经露出这样的眼神,茫然又悲悯。“阿典,你知道吗,我的师父,嗯……你的师公,也是使双剑的。就像你适才那样。”这是典倾第一次听她提起她师父的事,他放轻了呼吸,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她。洛青漪使劲吸了口深秋的空气,那清冷直灌到肺里去。“我上回还跟你说过,我是不喜把剑法当宝贝代代传下去的。”她自嘲地笑笑,“可是我现在却觉得,我该把我师父的天心剑教给你。不知道这算不算天意。”

        是“该”,不是“要”,更不是“想”。典倾迟疑地开口:“那师父你……愿意吗?”她说天心剑是双手剑,可她分明从不左手使剑。她甚至从未提及她纯熟地掌握着另一套剑法。与那位凌苍山人有关的一切,她都讳莫如深。或许是不想让尘世沾染那些过去,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睹物思人平白伤怀吧,典倾想。

        “教徒弟本事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小屁孩儿想什么呢。”她见他一脸凝重不禁失笑,用两个指头在他头上重重弹了一记,“我犹豫这样久又不是把好东西昧着舍不得教你。这些日子看下来,你身形舒展,进退有度,天心剑确实合适。只是它固然精妙,学起来却着实费时间,还得好生吃些苦头。若不是你今日拆了那竹子,我本是不打算教你的。”典倾捂着额头,闷闷道:“我不急,也不怕吃苦。”洛青漪笑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呀。我师父这剑法可累死个人了,起个式我手就酸了。左右我也物色着几个好的给你,咱们练个省力气的不也很好?”所以,她不用天心剑法……只是嫌累?!“小屁孩”典倾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只觉得适才小心翼翼思前想后的自己蠢得可以。“不用,我就练、这、个。”他一字一句地说。洛青漪遗憾不已,老气横秋地抚掌道:“唉呀,年轻人就是不听劝哪。也不晓得替为师着想一二……诶?”她突然把头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典倾认为那表情很像街边调戏小娘子的纨绔子弟。果然,下一刻她就贱兮兮地开口了:“我说阿典,你连天心剑都没看我使过,就这么笃定地要学呀?”典倾一哽,把头别开不想再看她的嘴脸。洛青漪看他这般更来劲了:“啧啧啧,因为我一句合适就认定了非学不可,没想到为师说话在你心里这么有分量啊!哈哈哈哈哈哈哎害什么羞啊!”典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色彩纵横的煞是好看。洛青漪这下总算皮够了,直起身子正经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为表补偿,为师这就费力打一遍天心剑法与你。看好啦。”她往后退到空旷处,扬声道:“剑借我一用。”典倾还恼着,面色不虞地拔了佩剑抛过去。洛青漪一面伸出左手稳稳接了剑,一面右手一转,从容地祭出青漪剑。她扬了扬下巴:“留神了。”

        洛青漪双剑交叉起手,其后竟是旋身展臂紧接着一个点翻,右手旋即利落地将青漪剑往前送出,左手随之而动,原本剑锋后指防卫于身侧的素剑乍然画出一道清冷弧线。青白剑光闪动间,恍若琴瑟相和,右手青漪剑的攻击灵动刁钻,左手素剑动静招架亦是滴水不漏。左右双剑互为依衬,招式变幻跳脱至极,几乎毫无章法可循,却奇妙地把轻灵与沉稳糅作一体。分明大开大合尖锐无匹,却又化攻为守从容周到,于剑锋破风和鸣之声中将剑势托举到了顶点。只见洛青漪趁势凌空翻下,青漪剑锋芒毕露全力刺出,收剑时一轮残月般的青弧。典倾知道此刻若她剑锋所指之处立着她的敌手,这一击便是绝杀。洛青漪轻盈地落地,放低身段接一个扑步贴地,下一刻她借力拧腰起身,右脚利落地踢起,青漪剑扫出最后一道荡气回肠的圆弧,定格时竟是一记漂亮的踹燕——剑勾青苍,云浮眼底,风清秋远,天心月圆。

        典倾从不知天下会有这样肆意不拘的剑术,天心剑法原是这样别开生面。下一刻,他猛然惊觉,不知何时她竟已在自己几步之遥。但为时已晚,洛青漪手腕一转,刹那间左右剑攻防互换,右脚落地一步抢上前,左手稳稳地端着典倾那把剑的剑柄,剑尖正正定在典倾喉结三寸远之处。

        典倾看着她,尚且不太凸出的喉结上下滚了一滚,想说什么,却终究错开眼什么也没有说。洛青漪歪了歪头,唰一下收了剑,眼眸里闪动着的恶作剧般的笑意:“哎呀,成呆子了。厉害吧?”他知道她最后那一剑并不是什么天心剑法,只是她又起了玩心来戏弄他。可是在典倾看来,这把他最熟悉的剑在她手里舞出那般陌生的威力,他此刻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宗师之间堪称残忍的差距。他想变强。一团火从此在少年的心底不为人知地烧起来,一路烧暖了他的血,烫热了他的眼神。

        “师父。”典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洛青漪。

        “嗯?”洛青漪应着。

        “我会练好的。”他认真地说。

        “好呀。”她笑。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典倾便跟着洛青漪出来了。“师父,我们不去竹林吗?”这条路分明是下山的路。

        “是,以后不必去了。”洛青漪点头,又侧过去瞧典倾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竹叶青哪?”

        “……我现在还太弱。”典倾敛下眼睫,低头看路。

        “竹叶青教不了你什么啦。”洛青漪伸手拍拍他的发顶,“况且都这个时候了,它们也没法陪你了。”

        典倾闻言一抬头:“为何?”

        洛青漪笑:“练痴了不成?再过几日便是大雪了,你说为何呀?”

        典倾明白过来:“它们要冬眠……”

        “是呀。正巧你的身手练得也差不多了,倒是及时。”洛青漪踩着下山的最后一块石阶,“从今天开始就在这里练吧。”

        典倾环顾四周,除了萧瑟山野,便只有脚下的这条石阶。洛青漪看着他不解的神色,解释道:“天心剑你也看过了。其中许多大开大合的招式,手上没劲儿是决计使不出来的。”她揪了揪典倾的大臂:“你这胳膊腿儿还差点意思。”典倾被捏得吃痛,揉着手臂问道:“那我该如何练?”洛青漪一听这话眼睛就放光了,她竖起一根手指,煞有其事地说:“倒立。而且要倒立着走。会不会?”

        典倾于是头朝下,双手撑地,腿摆到空中,堪堪稳住倒立的身形。他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小腿前前后后地晃,时不时打弯竭力维持平衡,直坚持着走出十几步,终于控制不住地往前倾,他调整不及,啪一下仰面拍在了地上。他眼里倒映着洛青漪的身影,只见她坏笑着点点脚下蜿蜒而上的石阶:“挺好,不过不能光走平地。要自这条石阶走到头才算成。待你能一口气走上山去……”典倾拍拍黑衣爬起来:“我才可以学剑法?”洛青漪竖起的食指俏皮地摇了摇:“不。到那时你就可以再从上边儿倒立着走下来试试了。这不是现在还不熟练嘛,怕你从山顶一路滚到山脚摔坏了。所以咱们还是先从山脚出发,少摔几阶也好啊,贴心吧?”

        典倾的眼神颇有几分遁入空门的超脱。却没想到她还没说完:“白日就练这个,手上力竭了就扎马步休息会儿。平时练的招式也照样就是。”洛青漪的右手呈拳,在左手掌心砸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有啊,要练双剑,你的左手还显笨拙些。今日起吃饭、使剑、写字、浣洗,右手便不许用了。这些做得到?”典倾念着天心剑石破天惊的威势,咬着后槽牙一一应了。

        洛青漪幸灾乐祸地看典倾摔了半个时辰,点评了几句便让他一个人继续练,自己拾级而上,慢悠悠绕回了小院。聂柔缨近日去御霄门外的医馆轮值,忙得焦头烂额,眼下才得闲,正冥思苦想着配副新方子出来。洛青漪瞧她认真,悄悄摸到她身后,突然出声喊她:“阿柔!”聂柔缨果然被吓得一抖,发现是洛青漪,她腾得站起来作势要打:“洛茉!你瞧你幼稚死了!”洛青漪笑着闪身躲开:“嘿嘿,开药方哪?”“嗯。”聂柔缨没好气地把笔放下,“阿典呢?你又丢下徒弟乱跑是不是?”洛青漪拉开条凳大剌剌地坐下:“都交代好啦。再说我徒弟乖着呢,不会偷懒的。”“你也知道呀!”聂柔缨哂道,她轻轻叫了一声:“哎呀,险些忘了,这些日子太忙顾不上阿典。今天要好好做一顿才是!”洛青漪拿起药方颠来倒去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漫不经心道:“别忙活了。这几日你做些馒头面饼什么的就成。要能拿着啃的。”聂柔缨奇道:“这是什么道理?”洛青漪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晓得了。”

        到了饭点,典倾一身尘土地回来了。他双臂酸软得几乎不属于自己,手掌也被小石子硌破了皮肉,洗手的时候疼得忍不住倒抽冷气。聂柔缨看得心疼,赶紧端出喷香的包子,柔声道:“阿典快来坐,包子好啦!这手上……痛极了吧?”典倾摇摇头:“无碍的。”聂柔缨看他这样,语气变得更慈爱了:“好阿典,师姐晓得你刻苦,但也要记得顾惜些自己身子……好了好了,快趁热吃。做了两样馅,你都尝尝。”难怪洛青漪那样说,可不是不用做什么好菜么?看典倾这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她想到此处,谴责地向典倾的无良师父丢去眼刀,奈何洛青漪功力深厚,没事人一样一连吃了四个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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