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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大年初一下午,连怀谦戴着墨镜独自一人站在余煦墓前,点了根烟,一言不发。

        不远处是一家新丧,哀恸之声不断传过来。

        他的年过得十分不顺,连氏家族的长辈们各怀鬼胎,说话夹枪带棒,包括他血缘上的亲爹。

        凌晨祭了祖,跪了那些从未照拂过他的祖宗灵位,他心里腻歪极了。

        别人的春节,与家人团圆、与好友相聚。

        他的春节,应付一群失德的老狐狸和两个虎视眈眈的弟弟。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格外想念余煦。吸了口烟,转过身,看着一座座墓碑,心里空虚极了。

        他有很多话想对余煦说,但估计她不想听。

        一个女孩捧着一束花从远处走了过来。

        连怀谦一愣,b市这么大,怎么又遇到了她?

        心情复杂,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不对,换了个方向,准备从另一边走下去,这个时候他不想和她碰面,在陵园面对相似的一张脸,他怕自己会失控。

        路过了余煦的墓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倚在了栏杆上,把手里这根烟吸完再走吧!至少一会儿对地下的余煦打个招呼,也不算白来。

        连怀谦没想到女孩直接走到了余煦的墓前,他的手瞬间抓紧了栏杆。

        上次他查过,两个人只是名字相同,没有任何关系。

        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毕竟他旁边就是新丧的那家,大家都穿着黑衣,他并不突兀。

        如果有人问,祭奠自己是种什么心情。

        余煦会面无表情的告诉他,没什么感觉。

        直男审美真可怕,墓碑上的照片是她最丑的证件照,感觉就是直接用身份证发大的。

        如果是重生第一年的话,可能她想拿把刀捅了不远处的连怀谦。

        现在,她觉得捅死他太便宜他了。

        她走近了才认出他,把花放在别人墓前不太合适,既然遇见了,计划改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这不是什么隐秘难查的事,早晚有一天连怀谦会知道。

        余煦拿出纸巾仔细地擦干净了墓碑,摆上了花。

        这是她第一次来,她瞒了家里两年,找人是需要时间的,不想家里人把她当成怪物。

        因为家里人过两天想来,她怕墓地太荒凉,家人伤心,正好一会儿要去机场接父母,路过提前过来看看。

        连怀谦这个人脸是真大,大过年的来看死人,连束花都不肯买吗?

        蹲下了许久,余煦才开口,“姐姐。”

        连怀谦瞳孔缩了缩,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小半步。

        “对不起,你都死了这么多年,家里才知道你的存在。也许,我们早点找到你,你就不会自杀了。”

        她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哭了起来,“我们长得好像啊,都像妈妈。我从小就梦想有个姐姐,可没想到,你生前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姐姐对不起,我没告诉妈妈,妈妈以为你一出生就死了,妈妈心脏不好,外公就是因为心脏病离世的。姐姐,你会原谅我吧!我每年都会来看你的。”

        余煦说完站了起来,愧疚地低着头走了,走了一会儿,她自嘲的想,她也算独一份了吧,大过年的给自己磕了几个,怪怪的……

        连怀谦感觉眼前一团迷雾,快速从另一边跑去了停车场。

        余煦刚从车位出来,猝不及防就被剐了,头撞向了车窗,捂住头忍不住骂了一句。

        一看倒后镜,她目瞪口呆,他喵的,连怀谦怎么抢她活呢?

        本来她打算过几天在路上追个尾的!烦死了!

        连怀谦敲了敲车窗,余煦一脸不耐烦地下了车。

        “对不起!”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车开的好好的!”

        连怀谦道:“对不起,朋友刚过世,昨晚一直没睡,我全责,你没事吧?”

        余煦捂着头看了下后面的划痕,车身原本有不少划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车主的技术十分有限,多一道少一道也不妨碍什么。

        她大度道:“没事,算了。”

        “去医院检查一下,碰到头,可大可小。”

        “不至于吧!”余煦抬眸瞥了他一眼,眨了眨眼,“你……长得好像那个连什么……”

        “我是连怀谦,我们在年会后台见过。”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连总,您记性真好。”余煦一脸恍然大悟,体贴道:“那我懂了,估计您平常和我一样,不怎么开车。”

        连怀谦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皱着眉道:“不是……”

        “当然,您和我不一样,我是车开的不好,您是有司机。”

        余煦笑着打开了车门准备离开。

        连怀谦手扶住了车门,阻止她关门。

        “保险起见,我们去医院看一下,你坐我的车,你的车我一会儿叫司机来送到修理厂。”

        “不用啦!头疼一会儿就好了。”余煦瞪圆了眼睛,俏皮道:“偷偷告诉您,我运气不太好,经常会发生些小事故,要是让您修等于是讹诈了。”

        是单纯的运气不太好吗?

        连怀谦看着车上大大小小的刮痕,貌似某人对自己的车技过于自信了。

        他从车头走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把车钥匙拔了下来。

        余煦傻傻地望着他,“您是有钱没地方花吗?先说好啊,修我这车估计得不少钱呢!您看见账单可别后悔!”

        连怀谦颔首,“坐我车吧,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在车上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看着她紧紧抓住了扶手,连怀谦叹了口气,“我车技挺好的。”

        余煦重重点点头。

        “我也觉得我车技挺好的,不是……我也觉得你车技也挺好的。”

        大年初一,路上没什么车,连怀谦还是把车速慢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她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一个人来陵园?你家人没有陪你?”

        “一个人来很奇怪吗?”

        余煦歪着头望着他,眼神仿佛在说,我跟你不熟,你这样问不礼貌吧。

        “有一些。”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哦,我知道了!你的员工们都放假了,大过年,资本家也不好意思压榨员工。”

        连怀谦愣了一下,觉得她似乎对自己意见很大。只有一面之缘,难道她知道些什么?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带着一丝凌厉和探究望向她。

        “你别这样看我!怪吓人的!我……离职了!我不是时与广告的人了!我才不怕你呢!甲方都是最讨厌的!你们那个年会改了多少版,我头发都掉了一把!”

        连怀谦放下了防备,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来没少被他的下属虐。

        “你有没有想过,分公司年会这样的小事,不用我操心?”

        余煦眨了眨眼,抿紧了嘴唇,顿了半天才道:“对不起喔……”

        “但时与广告的方案确实是不怎么样……”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知不知道,那是很多人的心血!”

        连怀谦嘴角勾了勾,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很有趣。

        “乙方的东西不好不能说吗?甲方按劳付费,陈力就列,不能者止。”

        “我不是这样意思,甲方当然可以说啊!但不能老是变需求嘛,天马行空的,落地很难欸,我们都猜不到你想要什么了……”

        连怀谦听着她一着急就把您这成你,到底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一张白纸,没城府。

        “你们不应该让客户牵着鼻子走,如果你们的创意足够惊艳,甲方为什么要改。”

        “我不跟你说了!”余煦说不过,双臂交叉,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

        连怀谦伸出手想捏捏她的脸,半路才觉得不对,摸了摸她的头。

        “小朋友,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到了医院,做了ct,要三个小时才出结果。

        连怀谦看了眼时间。

        “我撞了你,请你吃个饭赔罪吧!”

        余煦垂下了眼,眼珠不停地转着,半天才开口。

        “那……我都离职了,吃饭就别说甲方乙方的事行不行,我怕会消化不良。”

        “好像不是我提起的。”

        连怀谦看她低着头翻了个白眼,估计在心里骂自己。

        “想吃什么。”

        余煦指了指街对面不远处的过桥米线,“那个行吗?”

        “你可以选个贵一点的。”

        “说实话,连总,我怕你看到修车账单血压飙升,现在吃便宜点,对你血压好。”

        “我没有那么老,血压很平稳。”

        余煦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连怀谦被她看的感觉血压真的上去了,转念一想,自己比她大了十五岁。

        在她看来,应该是挺老的吧。

        小店里只有简陋的几张桌子,大过年只有他们一桌,倒是有不少陆陆续续打包回医院吃的。

        余煦拿出湿巾擦了好几遍桌子,点单时很麻烦,露出甜甜的梨涡和店家聊了半天,店家似乎到了临界点,怒气快溢出来了,但也没忍心拒绝她,几乎是用清汤单独帮她煮了一锅。

        “你这样出来吃饭不会被打吗?”

        “会被拒单倒是真的,最近我在过敏,没办法。”

        “你对什么过敏?”

        “好多……主要是海鲜,免疫力低的时候吃点辣酱都会起疹子,我小时候出过车祸,身体不咋地……”

        看着她一脸轻松,连怀谦却感觉心都揪起来了,他其实分不清对面的女孩是谁。不过那个长眠地下的女孩既不挑食,也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余煦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连总?”

        “怎么了?”

        “您是不是很久没睡觉了?感觉您刚才睁着眼看着我睡着了……”

        连怀谦眨了眨眼,“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余煦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我长得这么大众吗?我最近已经听两个人这么说过了。”

        连怀谦尴尬地清了下嗓子。

        “如果别人对你这说,可能是搭讪,但我说的是真的……”

        余煦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还好店家把米线端了上来。

        连怀谦吃饭很快,他吃完了,余煦那碗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余煦正皱着眉头和一根米粉较劲,嘴巴都被塞的鼓鼓的,还没有到头。

        像个小松鼠一样嚼了百十下,才咽下。

        可爱到令人发指。

        “你已经吃完了?吃饱了吗?要不我的分你一半?”

        余煦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连怀谦真的拿起筷子夹走了她一片肥牛。

        “你还真……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连怀谦看着她一脸惊诧,话说一半,半路拐了弯,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咽下去道:“没滋没味,你怎么吃下去的?”

        只见她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这是食材最高端的味道,本味!”

        像个护食的小猫咪,连怀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喂!连总,你别老摸我的头好不好!我又不是你女儿!”

        “我没有那么老,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余煦嫌弃道:“你努努力就有了,国外不是有很多十几岁就当爸爸的男孩吗?”

        连怀谦愣了一下,这tm是能努力的事?

        长这么大,他一次听说,努力两个字能用在这种情况下的。

        吃完饭回到医院,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出结果。

        连怀谦看着她一局一局的玩游戏,自己确实是老了,这个游戏他都没玩过,旁边的小男孩倒是凑到了一旁,看着她玩完一局,央求着带他。

        “哎呀,我手机没电了。”

        “姐姐,你手机还有好多电呢!”

        声音渐大的小男孩被家长带走了。

        余煦撅着嘴道:“最讨厌这些小学鸡了,幼稚的要死!”

        连怀谦有种感觉,她比小男孩大不了多少。

        突然抢救室里传出悲伤的哭声。

        “医生,您救救我弟弟!求求您!再救救他!”

        余煦忽然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个人陵园吗?我是去看我姐姐。”

        连怀谦转过头看着她,余煦垂下来了眼睫,双眼浸满了泪水。

        “我妈妈生我姐姐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外婆怕会影响妈妈,把姐姐送到了孤儿院,对妈妈谎称姐姐生下来就死了。可怜我姐姐一个人在孤儿院长大,我都没见过她,她就因为抑郁症自杀死了。前年,外婆得了癌症,临死前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本来我是想找到姐姐,给妈妈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不久前我才找到了姐姐的墓碑。”

        余煦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连怀谦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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