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魇

　　此时起了小风，路边火把的光焰随风舞动着，映在两人脸上的火光也不停的跳动着，卫祎看到村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说道：“看来是我失言了——”

　　“不不，”村长仿佛刚回过神来，“只是每每想到此事，都让老夫伤痛不已。”

　　既是如此，那就不要讲了吧。

　　卫祎心中这样想着，然而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村长仿佛已经落进曾经的回忆之中，眼神空洞着望着前方，脚步也停住了。

　　停了片刻，村长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格外的苍老。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村中的几个人照例在村边巡逻守夜，却忽然有一头很大的野猪从山上直冲向村子，那野猪像一头牛那么大，巡夜的人看到后也都惊呆了，竟因胆怯而没有上前去阻拦，野猪就直接冲进村中横冲直撞起来，毁了不少东西，也伤了不少前去阻止的人。英子，就是斩儿的爹，为了保护村里的人，孤身一人上前同那头野猪缠斗，将其诱入到了山林中去。后来，当大家终于从惊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组织了一批人到林中去寻他，谁知等村里的人找到他的时候，却看到那头野猪已经惨死，而英子则躺在不远处亦是奄奄一息，村里人将他抬了回来，我急忙去看他，谁知他将妻儿托付给我后便咽了气……”

　　村长一时陷入悲伤的回忆之中，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拉起袖子瞬间拂去了，卫祎知他内心难过，便也不再多问。

　　村长平静了一会儿，又说道：“自那以后，我对他们母子便如同是亲人一般，更是将斩儿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今日斩儿遭此一难，着实吓的老夫半条命都没了，说起这个，正是应当好好谢过恩公了。”村长说着便朝着卫祎深深鞠了一躬。

　　卫祎连忙扶住，“您言重了，今日也是那孩子运气好，何况我只身来此，您便待我有如贵客，我才是感激的很。”

　　“来既是客，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若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老夫一定力所能及帮助恩公。”面对村长的一片热诚，卫祎只得再次谢过。

　　等到同村长回到家中的时候，饭菜早已备好，卫祎这才想起已经好多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虽说只是农家野饭，但仍是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好在村长一家人都很不错，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

　　饭罢后，几天的倦意一并袭来，卫祎寻了房间便躺在床上昏睡过去。

　　沉睡中，他竟少有的梦到了小时候，他一个人在黑夜中穿行着，陪伴他的只有天上的那轮惨月。

　　后来，那个好心收留他的年迈的猎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刚要跑过去，那个慈祥的老人便被黑暗吞噬了。

　　接着卫承便出现了，卫承将他带出了黑暗，不仅教会他许多东西，还时常带他去山中打猎，他们并排走着，开心的说着话，突然他转头，却发现卫承倒在了地上，地上流了很多血，黑色的血，那血很快就流到了他的脚边，并将他包裹起来，他想跑掉，却丝毫不能动弹。

　　急促的呼吸声和内心的恐惧将他唤醒，他仓皇的坐起了身子，原来是梦，他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放下手的时候，他又看到右手腕上黑色的纹路又扩大了一些，他望着手臂呆呆的沉思了片刻后，终于又长长的的松了口气。

　　“唉……当务之急，还是先睡觉吧。”随即便蒙头继续睡了起来。

　　活在当下是他多年来悟出的人生道理。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许是昨夜梦魇的缘故，卫祎起来后仍是觉得十分疲惫。

　　饭罢之后便收拾行李打算进山，此时村长却带了一个男人来找他，是一个身形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一身猎户的装束，身后还背着弓箭和一个包袱。

　　“这位是……”卫祎不解问道。

　　“这是我的儿子，叫大有。”村长介绍过后，卫祎同温大有互相行了见面礼。

　　村长继续说道:“你对山中不熟，我让他带你进山找人，还有这张图，我从孙儿那里拿回来了，那孩子我已经狠狠教训了一番，却仍是不愿前来道歉，一大早就溜了出去，老夫在这里代孙儿赔个不是，还请念在他年纪尚小，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说着将那张绢布地图递给了卫祎。

　　卫祎伸手接过，丝毫不介意道：“您太客气了，在此打扰一晚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村长笑道:“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但是其实都很好客的。”

　　“那真是太感谢了，只是我此番前去，就不敢再劳烦令郎了。虽说你们世代居于此处，但是山中也有许多危险隐秘之处是你们也不曾涉足的，况且昨夜又有野兽出没，此时正是村中的非常时期，令郎应该在此守卫村子和村民，我又不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昨天您也见了，一般的野兽我还是对付的了的。”卫祎只得尽力推脱。

　　“这……”村长顿了顿，想到昨夜的事，只好说道：“恩公既是执意如此，那老夫也就不瞎操心了，但这些干粮和水还请千万不要推辞。”说罢村长递给卫祎一个包袱。

　　卫祎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再次感激道：“多谢前辈，那我这便出发了，二位请多保重。”

　　同村长父子告别后，卫祎便顺着村长指示的方向只身前往山中。

　　刚一出村，卫祎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向来性情散漫不拘礼节，所以面对村长的殷勤款待他倒觉得有些招架吃力了，一口一个恩公更是叫的他浑身不自在。好在如今终于又是自己一人踏上旅程，他倒觉得轻快了许多。

　　同别处相比，此处的山林却并没有呈现出冬日特有的苍凉凄清，虽然林中也有不少光秃秃的树干以及铺满地面的枯枝败叶，但耳边不时传来的各种动物活动的声音以及鸟儿的鸣叫声，以及植物迫不及待长出的娇软嫩叶，仍是展现着这座山蕴满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仿佛只要再有一阵春风吹过，它们就会重新恢复往日的灿烂和辉煌。

　　起初的道路都是村民们经常走的路径，走了半个时辰后依然还能辨别出小路的痕迹。

　　但是，从刚进山的时候开始，卫祎就发觉一直有什么在鬼鬼祟祟的跟着他，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后来却接连跟了快一个时辰仍是不现身，卫祎索性便停了下来。

　　卫祎突然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都快一个时辰了，你还不打算出来吗？我可都有些不耐烦了。”

　　身后的树丛中沙沙的响了几声后却又归于沉寂，卫祎转过身去，那里依旧没有什么应声出来。

　　卫祎又道：“真的不出来？那我可就要过去了。”

　　卫祎向着树丛走了几步，树丛中有个人影晃了几下，终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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